尤兰达脸上浮现一抹挣扎。
“叛逆。你知道吗”
沉默。
“回来途中,我有了个非常有趣的猜测——尤兰达小姐。倘若真是这样,那么,你为什么不彻彻底底做个伦敦人”
罗兰配合着哈莉妲的手指转动脑袋。
“到了刺杀的地步,恐怕你也没有什么牵挂了。不如留在伦敦…我想你对仪式者感兴趣,或者其他什么艺术、工业产品——我们这儿应有尽有。”
尤兰达知道罗兰在暗示什么。
或者说。
她很清楚巴索泰,以及他那些国贼们究竟在盘算什么,和这个国家的主人有着什么样的惊天交易——倘若他们成功了…
她就真的没有‘牵挂’了。
“我的皮肤是黄色。”
“我的眼睛也是黄色,这有什么问题”罗兰侧了侧脸,疑惑:“如果你想为自己的主人复仇,我完全能理解。但其他的原因…”
尤兰达叹了口气。
清冷冷的眼睛此刻却有些呆板。
她忽回忆起家乡的翠柳黄莺,紫绣红绢。
小姐那每每温柔的埋怨,姑娘们围着小桌显摆谁的绣工好,谁又在哪儿摔了,谁昨儿个讲了让谁恼的怪话——
亭台楼阁。
泉流不断的水就如此蜿蜒过木桌上碎裂的面具,破破烂烂的兜帽,受伤的男人。
一直淌到她心里去。
轰隆作响的工厂,黑烟与烈火锻造的城市,黑色的丝绸高顶帽,泥水里啪嗒深陷的皮鞋,到处都是红毛黄毛的洋人——这里不是她的家。
“人活着总得有点希望…柯林斯先生。”
尤兰达红着眼,朝他缓缓躬身。
“我一直都该感谢您和几位小姐的帮助。如果没有你们…”
希望。
罗兰接过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他被哈莉妲按着坐到没有靠背的小凳子上,手掌乖巧扶着两个膝盖——她要给他绞干头发,再梳上十来分钟。
“你的希望已经没有了,尤兰达。你的主人死了。”
“可我还没有死。”
‘尤兰达’这副躯壳里的灵魂早随她的主人一同前往了或许并不存在的国度。
如今,里面的茫然正渐渐凝聚。
“我还没有死。”
她忽然像一位母亲对孩子讲话般温柔起来,仿佛一切风霜与怒火都被关在家门之外——母亲总喜欢糊弄孩子。这种善意的谎言会在孩子打开家门后,在漫长的孤独旅程中缓缓融化成热泪。
“我还能给更多人带去希望…”
“柯林斯先生。”
“人活着,总要有点希望,不是吗”
房间静悄悄的。
除了哈莉妲那‘刷刷’,通过梳齿摩擦发丝发出的声音外。
其他人只是靠或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
“我不奢求更多的帮助了。柯林斯先生,还有,这三位小姐。我已从那魔窟中逃得一命,若要诸位对抗一个或几个强大的术士,岂非恩将仇报。”
她不在乎那几道异样的眼神,只是湖面转瞬即逝的涟漪。
“请让我多住几天。”
“很快,我就会找只船队,将我带回属于自己的家乡…”
就算死。
也要腐烂在家乡的土壤里。
尤兰达想。
她只是个凡人,没法为小姐报仇…
她还有什么办法呢
双眸黯淡的少女看着那像狗儿一样甩弄黑发的男人,看她的女仆捂着脸,汪汪喊个不停——
她也这样幸福过。
“你离开前,是不是得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先生”
尤兰达一愣。
“教我说你们的语言…我应该是个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