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恍然大悟,县衙善政恤民,大兴土木之际,亦考虑到了减轻百姓负担,所以大家干起活儿来才有如此心劲儿。
“照这般情形,完工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富丽!”少妍赞不绝口,又四下里环顾了一圈,忽问,“少姝,怎么还不见珐花的人影?”
旁边的匠人问他们寻的可是洪山陶窑的珐花。
众人称是,得到的回答是珐花跟他父亲去拉琉璃釉件了,也许过半日才回得来。
阿真也想起来了:“我听说窑工们的陶窑都盖在南门外了,来回确有点费时,姑娘们还要等吗,还是先留个口信儿?”
少姝颇为犹疑的当儿,忽听远处起来一阵阵儿吆喝喧闹声。
阿真手搭凉棚一看:“是钟楼那边,好像这几天刚完工,应该是又把大钟请回来了。”
“走,看看去。”
等他们兴冲冲地赶过去,钟楼已经给好事的人们围住了两三层,话音此起彼伏,听在耳朵里,好像都带着“绵上翁”等相同字眼。
当中的几名工人模样的大汉已给累得脸红脖子粗,他们刚从推车上将黝黑的大钟卸将下来,这会儿正犯难,卸下来已属不易,又如何将这么个大家伙吊上楼呢?
工人们手拿汗巾扇起了风,时而面面相觑,时而伸长脖子在人群中搜寻,忧心忡忡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期待。
少姝他们刚挤进去,发觉那几名工人仿佛在等着什么人,周围的一众人也作陪同状,尽管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但都乖乖地一起等待。
少姝按捺不住,在挤挤挨挨的众人间微微侧身,向斜前方的人打听起来:“请问兄台,大家伙儿这是在等谁吗?”
“是,大家一早来的,都为等着看绵上翁的绝技!”
“绵上翁是谁?他有什么绝技啊?”少妍的好奇心也给吊起来了,见那年轻书生回过头来,忽地掩嘴低呼,“怎么是你啊,贾公子!”
贾飏这才发现是郭家的两姐妹,后面还跟着自家书童,他本来就大的双眼睁得更大了,惊喜之下不觉失笑出声:“哈哈,是二位姑娘呀,阿真,我说怎么也不见你回来,竟是绕来这里贪玩儿!”
阿真有点发窘,忙解释道:“碰上少姝姑娘要来工地寻人,我顺带脚给她们带路过来的啦!”
少妍特特地回头盯了阿真一眼,压着嗓子问:“你家躲书房里读书的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阿真身受两面夹攻,慌地挠抓头皮,他急中生智,学着对方的腔调回敬道:“姑娘也说过,读书久了,得出来散淡散淡、活动一下筋骨对不。”
少姝接着问:“烦劳贾公子给我们说说绵上翁的事儿吧。”
见少主人又瞅向自己,阿真两手一摊,大声道:“还没来得及给姑娘们讲呢!”
“哦,看来姑娘果然不知道,那个绵上翁就是上回把这口大钟自楼上取下来的老人家啊!”贾飏摸着下巴,“彼时我和阿真都在工地,所以有幸得以亲见奇景。”
横竖等着也是等着,于是在贾飏眉飞色舞地形容之下,当然,也少不了旁人的添油加醋,少姝姐妹知道了这桩奇事的来龙去脉——
冬季刚开始施工的时候,为了拆掉旧楼,需要先把大钟移走。
于是工人们冒着严寒,在楼旁泼水造冰,日复一日颇为辛苦。
原来,古时盖钟楼,将体积重量都不一般的钟放置到楼上,有两种通行的方法:一个是堆土法,即在施工地点堆砌一个和钟楼一般高的土坡,然后用人力把大钟滚上去,再利用周围立着的木桩,用滑轮把钟吊正,最后把下面的土挖掉;另一个便是造冰法,原理和堆土法差不多,只不过把土换成冰,用冬季泼水来冰冻施工,到了春天冰会自己融化,省去了挖土的步骤,不过难度也可想而知。钟楼下面一层都是空的,为了更好地帮助钟声传出去。
某日一早,大家又拉来几车水,摩拳擦掌地准备开工。
工地上忽然来了不速之客,是一位衣着朴素、鹤发童颜的老者。
他先是绕着施工场地打了两三转儿,语气平和地询问了一下进度,接着,又是摇头又是咂嘴:“费时费力,不爽利!”
大家听罢也只是笑笑,没有当一回事。
后半日,老人家又踱步而来,问他姓甚名谁,只答家里世居绵上。
绵上,是绵山的古称,大家便称之为“绵上翁”,都以为他是个热心的普通老头。
接着,绵上翁还是一样的打着转,一样地发牢骚。
其中一个忍不住了,扭过脸去劈头便问:“老翁啊,别总说我们的法子不行,难不成,您有更好的主意?”
见老人上前来,步伐间凛然有股威重的神情,几名工人竟然莫名其妙就退让开来,盯着他伸手从水车中捞出一捧清水,洒到钟楼根下,念念有词。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大家眼睁睁地看见有个木质台子破土而出,越升越高,直至升到了齐楼的高度。
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台子?
众人匪夷所思,老人这样告诉他们,将大钟卸下来,放到台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