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北岸,五原郡。
郡城之中,一片死寂。城中衙署大堂上,一具芦席卷着的尸首停放在担架上。慕容宝和慕容麟以及几名高级将领正愣愣的站在一旁,看着那担架上的尸体,谁也没敢上前。
午后时分,黄河对岸的敌军划过一条小船来,船上运来的便是这具尸体。送尸体过来的人说,这是陈留王慕容绍的尸体。他们传来拓跋虔的话说,慕容绍乃燕国宗室王族,所以将尸体送回,以供哀悼。
尸体被人抬上岸,一路运进城中。但慕容宝和慕容麟等人已经接到了运送尸体的兵士的禀报,慕容绍的尸体少了一样东西。
他们迟迟不愿上前揭开芦席,便是不希望看到那样的场面。
终于,慕容麟缓步上前,来到芦席旁。慕容绍战死的事情不是小事,需要验明真身,将尸体运送回大燕安葬。无论如何,总是要看看是不是慕容绍的。
慕容麟伸手掀起了芦席一角,咬了咬牙一把掀开。刹那间,堂上一片抽气之声,有人捂着眼转过头去。
那是一具没有头的尸体,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全是血和水,颈部一片狼藉血污,显然被人用利刃割去。身体断裂,手脚翻转,全是血污,几乎不成人形。
即便从崖顶坠落在浅滩处,在水下乱石上摔死,拓跋虔也没有放过慕容绍。他们从浅滩上找到了慕容绍的尸体,将已经摔得稀烂的头颅割下。歼灭五千多燕军是大功劳,但杀死一名燕国主将,而且还是燕国宗室的王族,这更是大功一件。头颅便是功劳的证明,岂可放过。
“是他么?”慕容宝颤声问道。
慕容麟皱着眉头,仔细打量。他已经从衣衫穿着佩刀认出了那就是慕容绍。但还需要更加明确的证明。于是慕容麟伸手掀开尸体腰部,从衣袋内侧的暗袋里掏出了一物。
此物一出现,便再无怀疑了。那是一枚青玉狼形玉佩,和阿珠手中的那枚一模一样。那正是慕容恪一脉身份的象征。慕容楷慕容绍阿珠等人都是慕容恪的子女,他们都有这样的青玉狼形玉佩。此物无法伪造,正是身份的证明。
“道坤啊。你死的好惨啊。”慕容宝见到玉佩,大声嚎啕起来。
一时间众将嚎啕,大放悲声。
慕容麟叹了口气,将芦席盖好,低声吩咐亲卫道:“将陈留王的尸体清洗干净,穿衣入殓。找团白布裹上稻草当头颅,放入棺木之中,准备运回大燕。”
兵士答应着,将慕容绍的无头尸体抬了出去。
慕容宝哭的眼睛通红,眼泪哗哗的流。慕容绍平素为人谦恭,不言不语,做事也踏实,在慕容氏子弟之中人缘很好。慕容宝跟许多人处不来,但是跟慕容绍的关系其实很好。没想到慕容绍居然死的这么惨,怎不令慕容宝伤心。
除了伤心于慕容绍之死外,慕容宝更为此次渡河失败而痛心疾首。此番慕容绍和渡河的五千多兵马用性命告诉了慕容宝一个事实:从五原郡渡河的企图早已被对方洞悉,对方守株待兔,设下落网早已等着的。而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渡河计划失败之后,大军将何去何从?下一步如何作战,这是个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
“太子,莫要悲伤了,事已至此,咱们该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了。”慕容麟沉声道。
慕容宝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指着慕容麟的鼻子吼道:“都怪你,要不是你信誓旦旦的说对方并无埋伏,怎会遭遇如此惨败?道坤之死,正是因你而起。那日他已经详陈厉害,洞悉敌人的阴谋,我也打算听从他。然而你跑来一顿蛊惑,坚持渡河。你……你说,这是不是你的错?”
慕容麟脸色发白,吓得连忙跪地,颤声道:“太子,这不公平,这不能完全怪我啊。我也是想要破敌,并非故意为之。我们已经够谨慎了,怪只怪魏军太狡猾,实在是……实在是没想到他们的奸谋如此隐秘啊。今日这局面,我也不想看到啊。太子息怒,太子息怒啊。”
慕容宝怒道:“还说不是你的错,那难道是本太子的错么?”
慕容麟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太子若觉得是我的错,我愿意受军法处置。”
慕容宝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么?此事必须要有人担责,你便是始作俑者。我要上奏父皇,告知一切原委,将你押回中山,听父皇发落。”
慕容麟苦笑道:“太子,我愿意担责。但眼下,总要先商议下一步的对策吧。否则,就算是你杀了我,也是无济于事的。眼下十余万大军在此,何去何从,太子总要有个决断才是。至于我得死活,倒是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