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阁山的夜里可不比城里面暖和,更何况如今已入了冬,随着太阳的下沉,山中的气温便如蹦极一般垂直下降,这可苦了寒倦缠身的凌妙然,本就在冬季惧怕寒冷的她,到了皂阁山后,体力就开始逐渐减弱,当下天色才黑透没多久,凌妙然的身子便比之前抖得更加厉害。尽管我提前让女招待给她准备了晚餐,但和其他地方的养生会所一样,这里的饮食就是主打一个清淡,三菜一汤,全是素的,菜碟里别说辣椒了,就连姜和胡椒这里的厨子也不肯往里头放,寡淡的饭菜上,甚至连飘在上头的油花儿都薄得可怜,真搞不明白,那些来这儿追求精神逍遥的人,平日里只吃这些,他们的脑仁哪儿还有力气给他们分泌多巴胺?
我在卧室里给凌妙然盖了两床被子,又把室内的空调温度调到了最暖,门窗也尽可能的全关紧咯,看着凌妙然浑身缠斗得越来越剧烈,额头上的汗水也越冒多大颗,我不由得为她担心起来。由于身体的夸张抖动,凌妙然嘴里的牙齿也在“嘎吱,嘎吱”的互相咬合着,为了防止她咬到自己舌头,我只好把一根筷子横在她的嘴里,没几分钟的功夫,这根竹制的筷子便被凌妙然那一口白牙给咬得将将断裂。
情急之下,我只好在她床下的地毯上打坐凝神,努力让自己调动龙息开启天罡正气,随着龙息逐渐在我体表外层凝结,那一层又一层的负重感开始缓慢的叠加在我的身上,很重,真的很重,而且负重还在增加,沉重的天罡甲盾就要压垮我的筋骨,这种感觉,就好像我此时的身上,压着十多个体型庞大的胖子,而且还有更多的胖子正在我身后排着队,等候着随时“上车”。
“沈放,你在干嘛?”
苏太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小楼二层的卧室当中,我猛得睁开眼,透过棱镜一般照在我脑袋上的天罡正气,我看到苏太和站此时正在卧室的门前,并一脸吃惊的看着我。我没打算直接跟苏太和解释清楚,而是咬紧牙关撑起自己身子站起来,拖着才稳定下来的天罡正气罩,我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凌妙然,发觉她确实比刚刚状态要好了一些,但她的身子依旧还在颤抖着,长长的头发也早已被汗水打透。
苏太和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凌妙然,脸上很快就露出了然于心的神色,之后她走到我跟前,冷静的对我说道:
“有我在这儿,你就不用这样了,放心,妙然的情况我比你清楚,之前也是我和我妈在为她治疗,现在她有我在这儿陪她就好。”
苏太和的语气非常稳重,虽然她并没有跟我解释得很多,但她的话无形之中确实给到了我一种安全感,我信她,谁让她既是杏袍会的千金,又是凌妙然的私人医生,更关键的是,谁让她长得这么好看,何况眼下的我孤立无援,不靠她来帮忙,我还能靠谁?
于是我解开罩在自己身上的天罡正气,在深喘了几口气后,我连忙跟苏太和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
苏太和快速走到凌妙然旁边,只见她一只手把着凌妙然的脉象,一只手利索的扯下挂在她自己脖子上的珠子吊坠,杏色的布条即刻如疯长的藤芽一般缠绕在苏太和的身上,转眼间那些布条便拼凑成了一件覆盖在苏太和身上的古朴长袍。苏太和抬起她自己刚刚为凌妙然把脉的手,再抖了抖其宽长的袖口后,杏色长袖立马如自动包裹住了她的整个手掌,同样的方法苏太和又试了一次,等到她两只手都彻底被她自己的杏色袍袖所包裹成两只手套后,苏太和迅速在凌妙然的头顶和胸前点住了对方几处穴位。
见我还傻愣在原地,苏太和皱着眉头把我轰走,并嘱咐我把卧室门给关紧了,看着苏太和用力掀开凌妙然床上的被子,然后开始给凌妙然脱衣服,我赶紧转身同时闭上眼睛把卧室的门关好,在我关上门的下一秒,卧室里便传来了凌妙然痛苦的喊叫声,她的声音撕心裂肺,似乎有一种钻心剜骨的痛正在不停地折磨着她的那冷若寒冰的躯体。
我走下楼梯,轻叹一声:
“哎,天下奇人又如何,还是不是病来如山倒,还是师父说的好,做人,首先得让自己能够好好活着。”
由于这栋小楼里只有二楼一间卧室,而我有资格休息的地方,从进入楼内的那一刻便只能默认我此刻眼前的那张长沙发,好在是真皮的,睡着也够暖和,我小心翼翼地挤到沙发上,生怕自己的动静儿太大,会影响到苏太和为凌妙然的诊疗,看着一楼客厅一侧的落地窗外,月光无声的照进到杉木林里,淡薄的树影好似一个个枯瘦的巨人,正好奇的围观着我,也围观着苏太和与凌妙然,这栋小楼仿佛是一个供这些巨人们解闷儿用的鱼缸,凌妙然痛苦的呻吟声和疲倦不堪的我,在此时此刻,都成了这些山中巨人们观摩打趣儿的滋味儿来源……
一束刺眼的光带着暖意径直扎到我的脸上,强烈的光线穿透了我的眼皮,把我的一双眼珠子照得又红又亮,我用手搓了搓双眼,将发干的眼屎解压的抹掉,不知已经多久没这样睡个无梦的好觉了,果然,疲劳是最好的安眠药。
我看了看挂在落地窗旁边的木头时钟,嚯,我这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上午十点,难怪现在我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醒了?”
苏太和的声音从沙发的后边传来,我起身一看,发现她正在一楼开放式厨房里做着菜,苏太和背对着我,其身前的的锅里似乎在炖着一锅粥,闻着定是大米粥,里头应该还放了些菌菇,来自山林里的淡淡清香顺着一缕缕白色的热气滑进我的鼻腔当中,不过眼下比我的嗅觉神经更激动的,自然是我的胃,就昨晚那点儿寡淡的汤汤水水,早就在我躺到沙发的那一刻被我的六腑气海消化得一干二净了。
“凌妙然,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一边吃着苏太和熬好的粥一边向其询问道。
苏太和:“她的情况比以前好一些,睡得也不错,还比你早醒了两个小时,现在还在外边练功呢。”
我:“嚯,多亏了你及时赶到,话说,我记得之前已经锁好了门,你是怎么进来的?”
苏太和伏在吧台上,一只手撑自己的下巴,有趣的看着我喝粥,慢悠悠的说道:
“瞧你这话说的,我自家的房子,我还能没有办法进来嘛?其实本来我是想敲门的,只是走到楼下时发现二楼窗户上正散发着奇怪的光,生怕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所以也没管得着礼不礼貌,直接就开门上去了,话说,沈放,你昨晚练的,到底是什么功法?难道说是你们嗅字门密不外传的独家绝学?”
我:“嗐,什么嗅字门的独家绝学,那是我在日本时,无意中找到的,咱们老祖宗用来修行内丹的一种丹法,叫《九转元阳功》,一共有九层,目前我一直卡在第四层,至今也没参悟该如何突破。”
一听到我修行的是一套丹法,苏太和立马就来了兴趣,于是她赶紧向我追问道:
“丹法?还和元阳有关?我跟你一块儿从日本回来的,怎么之前也没听你提起过?哦,你那么小气哦!”
苏太和这一撒娇,我可就招架不住了,索性把被靖仔寄生到去日本的原因一股脑全跟她说了,除了我两个母亲的真实情况以及体内有天狗碧霄的事情,倒不是不想跟她说,只是生怕她一旦知道了这些事情,会对她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也许这是我想的太多,但出于知觉,我还是别跟她说这些比较好,再者就是关于青面真人和寒虫君真实身份的内容,这两件事都和凌妙然多少都有些关系,可以说是隐私,我也不好在背后说人家。不过,苏太和还真是一个爱听故事的女孩儿,身为曾经的初中历史老师的我也算能把自己的往事说得有声有色,以至于到了关键部分,像了白和米不难的事情,苏太和听到后还会像看电影那样被吓到,直到等我把能说的都跟她说完,锅里的粥也随之被我一扫而光。
“果然,你还是那么能吃。”
苏太和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锅后,对我说道。
我边拿纸巾擦着嘴,边向她解释道:
“这有什么办法,你们的饭菜那么也太素了,我都怀疑,这里到底是养生会所还是减肥中心?”
苏太和笑了笑,随后说道:
“来这儿的人都爱这口,除三尸嘛,说白了口腹之欲也是欲望的一种。”
所谓“三尸”,其称谓来源于道家经典《云笈七签》,认为三尸其实是父母存于儿女胎胞之中的邪气,这股邪气会伴随人的一生,三尸有三:
一为上尸彭踞,位于人的头部,主控虚荣和奢华;
二为中尸彭踬,位于人的胸部,主控食欲和烦恼;
三为下尸彭蹻,位于人的腹部,主控淫欲和贪念。
道教早期认为,只有斩尽体内三尸,使自身能够恬静无欲,神静性明,积众善,方可成仙。而人死后魂升于天,魄入于地,而所谓之鬼,其实就是游走在人间的三尸。
苏太和:“你刚刚跟我说的这些,之前有跟妙然说过吗?”
我:“这倒没有,有些事情是她和我一起经历过的,有些我觉得还是不告诉她比较好,其实她完全没有必要跟我一块出来惹事儿,毕竟她才多大,就要接管门派里的各种事情,这和我一出来,除了遇上各种麻烦,就没什么时间能让她歇会儿,真不知道这丫头这样做是图个啥?”
“图啥?!”
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的凌妙然甩手朝我后脑勺猛然拍了一下,我能感觉得到她这一下子是动了内息的,搞得我差点脑袋砸到吧台上,接着她对我嚷道:
“堂堂一个玉京门掌门,凌家村的当家,蒙顶山那儿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去处理,而我却跟着你这小子到处颠沛流离,你说我为了啥?”
看着凌妙然又准备对着我的脑袋来上一下子,苏太和连忙伸手压着凌妙然的肩膀,好说歹说的把她按在了我旁边的座位上,而还正在气头上的凌妙然则继续像训儿子似的冲我耳边抱怨道:
“我这才离开多久,你倒好,粥也喝上了,美人儿也撩上了,这么多的事情,你干嘛不早点跟我说?你可别忘了,咱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你可以了哈,别说着说着你自己真的相信了,这里没有老周,不用这么较真,至于我刚刚说的事情,那你也没问我啊?还有,你堂堂一个玉京门掌门,怎么能干出偷听别人说话这种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