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血般残红的夕阳,是大自然这位画家手中饱蘸颜料的画笔,将寨墙缺口处弥漫的硝烟涂抹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暗褐色。
伯言迈着沉重的步伐,靴子底部碾压过那些破碎的木屑,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一股被烈火灼烧后的刺鼻烟气顺着他的喉咙钻入体内,让他不禁皱起眉头。
寨门处的大地早已被鲜血浸染得面目全非,就好似一个顽皮捣蛋的熊孩子肆意泼洒了无数桶油漆一般,层层叠叠、斑驳交错。而此时,一阵嘶喊声伴随着城卫军发起的新一轮猛烈进攻骤然传来:“左翼箭矢告罄!”
这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在伯言的耳畔炸响。
他猛地转过身去,迅速用手背抹去眉骨处不断渗出的血珠,他的掌心却不经意间触碰到一根仍在熊熊燃烧的木柱。
灼热的温度瞬间透过肌肤传遍全身,但他仿若未觉,目光紧紧锁定眼前的壕沟。只见壕沟内刚刚填入的新鲜黄土此刻已被源源不断流淌而来的血水慢慢洇湿,逐渐变成一种深沉的褐色。
四处散落的箭矢宛如失去生命的飞鸟,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些尾羽甚至还在微微颤动着,似乎在诉说着方才那场激烈战斗的惨烈与悲壮。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和腐肉散发出来的恶臭,相互交织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朝着医馆的方向望去,可以看到岳余正奋力捣着石臼中的药材,那撞击声杂乱无章,早已没了那份从容的心思,三个妇人怀抱着浸透血水的麻布匆匆从他身旁跑过。
身上穿着的粗麻裙子如同扫帚一般,轻轻扫过满地被捣碎的草药,使得一些苍耳子牢牢地黏在了已经染成赭色的绷带上。
“再烧三锅沸水!”一声沙哑的喝令声响起,紧接着便听到“哐当”一声巨响。一名药童不小心踢翻了半筐三七,那些圆滚滚的根茎顺势滚落进墙角的血洼之中,溅起一朵朵暗红色的水花。
原本看似坚固无比的寨墙缺口处,突然间爆发出一阵令人心惊胆战的脆响。伴随着木料断裂的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起来。伯言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他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如虬龙一般蜿蜒扭曲,此刻他内心所承受的巨大压力和紧张情绪。
三具包裹着湿牛皮的沉重盾牌如同三头凶猛的巨兽,猛地撞向了缺口。那盾牌相互碰撞之间,溅射出点点火星,剑身在盾隙之间闪烁毒蛇信子般冰冷刺骨的寒光。这寒光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阴森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位于寨楼之上的号角骤然响起,急促的七连音宛如一把利剑,直直地刺破了喊杀声弥漫的夜空。尖锐的号声响彻云霄,瞬间将战场上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伯言挥动手中长刀,向着刚刚探入缺口的人影狠狠劈去。只听得一声惨叫,人影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
就在他挥刀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西侧的山道之上,一大片雀鸟被惊得飞起,遮天蔽日。
透过那纷飞的雀群,可以隐约看到林间有不少人影正在快速闪动,他们的身影时隐时现,让人难以捉摸其真实意图。
另一边,医馆内的药杵声突兀地停顿了半拍。岳余沾满了药渣的手掌用力地按压在了医馆的立柱之上,整个人也因为过度劳累而气喘吁吁。显然,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已经打乱了他原本平静的节奏。
寨墙外,原本正有序向前推进的盾阵突然间陷入了一片混乱。金铁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各种兵器撞击在一起,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原本紧密排列的盾阵在这一刻出现了刹那间的凝滞,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挡。
伯言见状,牙关紧咬,口中不知道是否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
他再次高高举起手中的刀锋,狠狠地劈开那潮湿的夜风。
而在他的身后,则传来了福卫军们带着哭腔的吼叫声:“快把下边的石头搬上来!”
这吼声充满了绝望与恐惧,但同时也透露出一丝不屈的斗志。
深夜,狂风如怒兽般呼啸而过,卷起漫天尘土,狠狠地抽打在人们的面庞之上。伯言紧紧地攥住手中的刀柄,由于太过用力,他的手指关节都已泛白。寨墙上的火把在狂风中摇曳不定,时而明亮,时而昏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就在伯言刚刚偏过头去,试图躲避那迎面扑来的尘土时,一阵尖锐刺耳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耳畔炸响。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支冰冷的铁箭便已经擦着他的护颈疾驰而过。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伯言的喉结不由自主地猛地吞咽了一下。
“敌袭!”
伯言竭尽全力发出一声嘶吼,但这吼声瞬间便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即便如此,这声嘶喊还是足以将整个福寨从沉睡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