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马车架体牢固,车轮北疆独有,马拉起来不费力,是目前大楚最好的运粮车。
一辆、二辆……五十辆、一百辆……
官道上旗帜连绵,一眼望不到尽头。
粮头跟万事通等人面面相觑,小腿有点打颤:这得验到什么时候去啊。
甲胄响动,眼眸锐利,北疆的交接兵卒行步之间,一片肃杀之气。
输人不输阵,粮头等几人也挺了挺腰板,把葛布甲的扎好。
“建安军后营梁名,运送大奇关赵家主粮草八万石,秋毫不少,立刻令回洛仓主官验收。”
帝都五月,昼夜温差大。
回洛仓上千粮兵都来了,这可是八万石,今夜肯定是别想睡了。
小李村,火把连绵,回洛仓主官谄媚的跟梁名交接。
值此伐宋之时,能带兵数千,运粮过来的人,必然是皇帝跟赵王的心腹。
万事通验粮十年,那都是老泥鳅了,他一眼就能瞧出粮食问题。
踩踏泥巴路上的石子,他随意的挥挥手里的探针,对着第四袋跟第三袋随机抽查。
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有泥土换粮之事,一般既不在最外面,也不会在最里面,
大部分时候都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
万事通跟粮头都没接到上面的指示,所以验粮自然是按部就班,格外认真。
长年粮兵那都是高手,真要是粮食有问题,他们几息就能验出来。
至于圣昌皇帝北伐,几十万石次粮,不是验不出,而是不准验。
“头,粮食不对啊!”
“你别说,赵家主真仗义,这特么一点沙石都没有。”
“要不人家能当贵妃?只是这么好的粮食,可能过不去啊。”
粮头跟万事通聊了两句,皆是面露担忧。
这大奇关来的八万石粮食全是上好的精粮,
此刻洛阳一般的精粮价钱都要五贯,这种成色,估摸着七八贯没问题。
如此的好东西,真的能抵达阳城前线?
就楚官的秉性,肯定有无数官员盯上了这块肥肉。
倒卖粮食,以次充好,一直都是粮官发财之路啊。
北疆楚人的确是厉害,打仗不含糊,耕地也不含糊。
只是他们还是太嫩了,不知道中原官场的凶险。
这粮食要是万事通跟兵头来处理,掺一万石泥沙,都算是对得起前线兵卒了。
-------------
洛阳。
深夜,城西大牢。
随着征讨宋国全面开展,牢房里的轻罪者被征发为良家子。
只是中原楚人眼里,良家子都是封侯拜相的好事,所以还得跟牢头关系好才选得上。
一间三面旧木栏的牢房里,大通铺上全是杂草,
面容俊朗的历山参将缩在角落,他哭丧着脸,心如死灰。
不远处,是六七个身形巨硕的泼皮大汉,
他们体毛旺盛,满眼淫邪,划拳吹牛,有说有笑,
最近囚犯都很开心,圣武皇帝登基后,尤其是现在大征兵,牢房里伙食上了几个档次。
一个牢头骂骂捏捏,打开囚室,今天的饭菜太过分,竟然有只烧鸭,
七八个恶汉面面相觑,不禁一阵错愕:这特么还是坐牢吗?
一个身材如蒋门神,胸口黑毛不少的汉子,嘴里嘟啷着舌头,一脸嚣张,端起了烧鸭。
下一刻,他目光来到了大通铺尽头的俊朗小生身上,
此恶汉不禁嘴角带着笑意,走了过去,
“大哥,您看烧鸭放这里行吗?”
“随便放吧,爷没心情。”角落里的参将,头都不抬,颓废的躺着。
良家子之事,他喊破喉咙也没选上,现在是人生的至暗时刻。
恶汉望着烧鸭,咽了咽口水,但还是忍着冲动道,“大哥,那……那小的们可以吃饭了吗?”
“吃吧!”
历山参将苦啊,他本是三流将门秦家长子,秦寄!
母亲典当家业,好不容易通过族叔,混了个历山的军职。
军营都才去了两次,如今就是死囚了?
都是那个江湖娘们身上带了霉运,否则他怎么会在闺房被抓走。
本来,以他的一身武艺,杀几个皇城司易如反掌。
但一想到母亲和奶奶也会人头落地,他只能束手就擒。
“死营招人,有没有人要干死营。”
“死营哦,招死营兵了!”
逢战囚犯中招敢死者,这是太祖时期的国策之一。
对别人来说,它可有可无,但对牢房中的秦家长子来说,那就是天籁之音,
秦寄猛地窜到栅栏口,铁链砰砰响,大声怒吼,企图抓住救命稻草。
只不过深夜招死营,那都是走个过场,招兵官根本没在意。
秦寄大怒,见那个该死狗官渐行渐远,他筋骨血气猛然暴涨,两根木头粉碎。
片刻之后。
牢房门口,十几个狱卒倒了一地,
秦寄白皙的大腿踩在凳子上,抓着招兵官,恶狠狠的道。
“老子叫你,你特么听不见吗?”
“大……大爷,小的……这玩意一般没人。”
招兵官还以为赶上越狱了,没想到是从军啊!
他喉结蠕动,正了正身子,颤颤巍巍在楚册上书写,
但就是很奇怪,越怕越出事,
没墨了,名字就写了一半。
秦字写好了,那边就是盖头。
秦寄看了看,上面有城西大牢,死营也就一个。
算了,一半就一半吧!
秦家长子似乎觉得刚刚有点过了,他挥手拍拍兵卒衣甲的灰尘,
给对方整理了一下,随后自己大摇大摆,走进了牢房。
帝都城西,黑夜寂静。
两边都是柳树的青石路上。
招兵官的额头现在还有冷汗,他脑袋空白,浑浑噩噩的走了出来,一路木讷的前行。
某一刻,他忽然咂摸了一下,
哎,不记得那个强悍的兵卒叫什么了。
随即赶紧翻开楚册,看着没写完的字,他恍然大悟,
想起来了,城西牢房,死士秦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