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赶回村子时,村民们已被集中到一处空旷之地。最前方,整整齐齐摆放着三张桌椅,江洵、宋书岚以及县令,从左至右依次端坐其上。
其实,等把锁灵囊交给南宫娴,这趟任务就算圆满完成,江洵他们随时都能离开。
可江洵心里头不踏实,担心后续处置有差池,便没提返程之事,只说天色已晚,赶路不安全,明日一早再出发也来得及。
村长站在人群最前头,整个人局促不安,如坐针毡。江洵上午还跟他说,今日不会出事儿,怎么到了晚上,就这般天翻地覆?
他这辈子哪见过这等阵仗,尤其是那两队身着玄衣、面色冷峻的侍从,腰间个个佩着长刀,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他拔刀相向。
村长偷偷瞥了眼江洵,希望能从他那儿得到些许暗示,可江洵自始至终,目光都落在别处,一眼都没往他这儿瞧。
“这案子说好判吧,也不好判,毕竟牵扯范围广,就单说明蕊被害这事儿,全村人都脱不了干系。可说不好判吧,最近的连环杀人案又比较好量刑,毕竟凶手就锁定在那几个人身上。”县令开始分析案情。
“具体怎么处置,全听大人安排。”宋书岚边说,边抬手轻轻摩挲着桌上的杯盏。
“哎哟,这可使不得,哪能全按我的想法来,还得宋记拿主意,我们才能往下落实。”县令赶忙回应。
他心里门儿清,中律司在前,衙门在后,这主次关系他拎得清。特意把中间位置留给宋书岚,就是表明态度,只要宋书岚一声令下,他立马照办。
宋书岚摆了摆手,说道:“说到底,这案子是人为作案,主要处置权,自然在大人手中。这点就莫跟我推辞了。”
县令沉思片刻,开口道:“那我先说说对明蕊案的处置想法,二位大人听听,要是觉得不合适,尽管提出来。”
江洵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此案绝对是共同犯罪,且是事先谋划的,他们合谋如何折磨被害人,并意图剥夺其生命,符合谋杀罪,即二人以上共同预谋杀人。”
“即使并非所有人都直接上手实施折磨行为,只要参与了谋划过程,都有可能被认定为谋杀罪的共犯。”
“在共同犯罪之中,出谋划策的人应为首犯,就本案而言,便是岭下寨的村长曹喜源。依照法律,首犯应处以本罪刑罚;而随从参与的,即为从犯,也就是整个岭下寨的村民,其刑法相较首犯应减轻一等。”
“不过,咱们之前也探讨过,明蕊一案牵扯范围极为广泛,且并非所有人都是自愿参与,更多的是被形势所迫,无奈卷入其中。对于这些人,处置时自然要酌情从轻。”
他条理清晰地阐述着,另外两人不时点头,对其观点表示附和,整个过程中,并未有人提出异议,县令见状,便顺着思路继续往下说。
“那么关于近日村民接连被害一案,凶犯共有三人,分别是明笛、泱泱和邓余。其中,泱泱神志不清,且是被那二人胁迫引诱,才做出此事,那么主犯便定为明笛和邓余二人。”
“明笛连杀四人,虽说从人伦角度看,或许有其缘由,但实则违背国法。至于邓余......”县令说到此处,重重地叹了口气。
倘若人人都像她们这般,只因自感委屈、自认为占理,便可以持刀伤人,那这世道岂不是早就乱了套?还要他们这些执法者何用?
按照目前对岭下寨任务的处置结果,被判处死刑的有曹喜源、明笛、邓余三人。周家因活埋泱泱一事,考虑到泱泱如今还活着,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至于其他尚未查明的案子,县里面会派人留在此地,慢慢彻查。尤其是牵扯人命的案件,更要一个不漏地查清楚。
对于近些年被当地百姓买来的女孩,会在询问她们的意愿后,由她们自行选择去留。
若选择留在此地,便依旧在原家庭生活,但家人不得再有虐待孩童的行为。要是决定离开,便跟随宋书岚一同回到中律司,由中律司接手并培养她们。
自今日后,岭下寨严禁再出现买卖女婴、遗弃孩童以及私自用刑等恶劣事件。
中律司及衙门会抽调人手,每月随机挑选日子前来巡查,一旦发现再犯者,通通关押候审。
瑶卿从怀中掏出一个崭新的剑穗,轻轻放在阿欣手中,叮嘱道:“看到中间那位姐姐了吗?我让她带你离开这儿,去一个吃喝不愁的好地方,好不好呀?”
“那阿姐你会去吗?”阿欣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期待地问道。
“我呀?我就不去啦,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个剑穗你可要收好,若是在那边遇到难事,就拿着它去找一个叫南宫娴的人,她看到这个东西,一定会出手帮你的。”
“南宫娴?”阿欣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嗯。”瑶卿微笑着点头应了一声,随后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下“南宫娴”三个字。
“记住咯,找她,定能保你平安无事。”
阿欣虽不太明白其中缘由,但还是郑重其事地将剑穗收好,她心里想着,才不舍得用它来保命呢,她要天天戴在身上。
毕竟,这可是阿姐送给她的礼物。
等眼下所有案子审理完毕,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哀悼声,众人纷纷叫嚷着自己冤枉,都说自己是被形势所逼、万般无奈才参与其中。
甚至有些人在被差役架走时,还撒泼打滚,死活不愿离去,坚称自己无罪无错。
更有一两个守旧的老者,听闻那些自己从未听过的律法后,怒不可遏,怒斥他们妖言惑众,气得当场昏厥过去。
宋书岚无奈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随后吩咐一旁站着的医者赶紧过去看看,可别真闹出人命。
主要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便宜了他们,那板子还没挨呢。
等大部分案件的处置方法都有了眉目,可以井然有序地往下推进时,时间已经已经到了子时末。
江洵以明日还要赶路为由,率先起身向另外两人告辞,经过邓余及明笛的身旁,他停下了步子。
“看到了吗?这燎原之火是从你们指尖迸出的星子,如今已然成了破云之光。”
“是你们解救了被困在这里的女性,是你们让那些裹着襁褓的骸骨重见天日,亦是你们救了曾经那个不被认可的自己。”
“青史朱笔虽写下你们的罪,可王法刑章却量不准你们的情。”
江洵脱下身上的外衣,将其叠的四四方方,而后蹲下身去,放在了二人跪了许久的膝盖下。
“辛苦了,今晩请好好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