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 父亲和散文诗(2 / 2)

阿普盯着文件首行的标题看——《父亲写的散文诗》。

在录制第五期节目之前,阿普需要回家看探望父母。

这首歌很难不让阿普想到自己那个沉默寡言的父亲。

其实他们真正相处的时光很少,年少的时候一个执拗一个冷漠,很多时候母亲是那个传话筒,忙碌地充当着和事佬的角色。

因此,阿普的“音乐梦”也一再被嘲笑着,不屑着。

两年前父亲在县城当小工的时候被重物砸到了脑袋,记性和身体都大不如前,二人的重重矛盾这才有了轻微的缓解。

可阿普心里还是带着股气的。

你看不起我。

现在好了,你老了,可我却有了赚钱的本领,你整年弓着腰在地里刨食吃,甚至抵不过我一首歌的钱。

散文诗?

其实阿普不太明白为什么叶总会交给他这么一首歌,他爸不懂什么散文,不写什么日记,甚至连大字都认不全,更没有这么诗情画意的时刻。

晚上七点的绿皮火车,节省惯了的阿普在硬座上卧了一夜,从火车站出来又马不停蹄地坐上大巴,在路上颠簸了五个小时,下午两点才堪堪到村口。

两年未见,母亲的背更弯了,但还是和以前一样早早地等在村口。

“饿坏了吧?饭在锅里热着,就等你回去吃嘞!”

回家的路上撞见几个老熟人,是上初中时候老是欺负他的混混。

那时脸上巴掌印的痛到现在阿普还记得。

可现在见了他,如同猫见了老鼠,从兜里掏出香烟,点头哈腰地给他点上。

阿普在火车上想了许多种扬眉吐气的办法,可最终都化作一声叹息,接过那根烟别在耳朵上,平和地和对方聊了两句。

在镇上开理发店的,继承家里手艺卖糕饼的,无业游民在街头混的...各自都有了各自的活法。

但谁都没想到,而曾经胆小懦弱的阿普居然成了村里的大红人,电视上才能见到的明星,被人连连夸赞追捧。

好不容易回到家,那道佝偻的身影正在灶台前忙碌。

母亲发出一声惊叫:“老头子,你脑子又糊涂了不是?”

父亲把止疼片当成盐,大把大把地往锅里扔。

脑损伤后遗症不仅停留在他后脑勺的那个伤疤上,更存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

“早上刚烧好的一锅鸡汤,我想着在灶上慢慢煨着,他偷偷扔了七八根柴进去,把锅都给烧坏了。”

母亲絮叨着拿出底下破了大洞的土罐给阿普看。

两年来,此类的添乱行径不下百桩,生生把本就操劳的母亲熬成了半头白发。

看着眼前的男人,阿普心中萌生出一股矛盾的恨意。

他知道这是不孝,但依旧无法按捺。

一个姐姐嫁到了外地,一个哥哥外出务工三年未归,一顿饭只有三人吃。

饭毕,阿普拿出了那张准备已久的银行卡。

“妈,算我孝敬你的,二十万,把家里修修,该换的电器给换了,别舍不得花。。”

阿普说着,觑着另一人的脸色。

父亲像从前一样冷漠。

看到那张无动于衷的脸,阿普并没有体验到意料之的快感,反而多了几分茫然。

母亲诚惶诚恐地收下了,“妈知道你现在出息,但现在外面开销大,你也别太节省,也别想着我们,家里都挺好的。”

“嗯。”

阿普闷闷不乐地埋头扒饭。

奇怪,怎么就高兴不起来。

母亲擦了擦眼角的泪,用胳膊肘戳男人。

“喂,你儿拿钱孝敬你来了,高兴不?”

仿佛被启动了开关键。

父亲从上衣口袋捏出一个小小的账本,开始在上面涂写。

这个账本从阿普记事起就在了,被保存的很好,小时候阿普一直很好奇上面的内容,可每每他碰到这账本,父亲的脸色就会比平常更臭。

男人嘴里不停地嘟囔:“造房子的瓦片钱得还给大青,他急着钱给弟弟结婚嘞,要快。”

大青是父亲的好友青叔,他弟弟结婚的事早在二十多年前。

“你啊你,越活越回去了。”母亲笑着逗他:“写上,今儿子曲比阿普孝敬,二十万元整!”

父亲疑惑地眨了眨眼:“阿普?”

然后又写上一条:“今交阿普高中学费三百元。”

阿普这才惊觉,眼前的这个男人也很苍老了。

男人仔细地将账本放回口袋,若无旁人地哼着歌离开了餐桌。

“阿杰咯,阿杰咯阿杰咯,阿杰咯~”

忽然,阿普的心被轻轻地揉了一下,那些年因为缺少沟通而积攒起的怨气,忽然就消失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