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再无言语,跟在队伍后面,一道向兰若寺而去。
路途不远,可那巨象步履缓慢,诸人也只能受着。
来瞻仰高僧风采的百姓也不再跪着了,纷纷跟在后面,群情涌动,分明是还想聆听圣僧训导。
待到无漏山下,那无生罗汉终于从巨象上下来,随着王二和智观,带着一百零八位徒子徒孙一道上山。
这一次兰若寺谢绝外客,百姓再不能上山进香。
那箫滔滔早就跟着王二去了前面,孟渊和林宴资历和境界不够,只能跟在后面,充当护卫。
登上无漏山,无生罗汉也没多停,往后山而去。
按着行程安排,论道自然是少不了的。但毕竟兰若寺是主场,而且兰若寺还有两位三品的高僧,无生罗汉自然要去拜访一番。
此行依旧由智通方丈和王二带路,无生罗汉再不携徒子徒孙,而是孤身前往。
如此三位佛门三品居首,势必要论道问禅,没个几天出不来。
余下的一百零八位西来之人以无生罗汉的弟子九劫为首。
这位九劫和尚是佛门四品境界,年龄已然不小,眉毛雪白,手中一直拈着一串念珠,倒是慈眉善目。
九劫和尚也和善的很,其余徒子徒孙也都极守规矩。
兰若寺三院首座和儒道两家高人,引了九劫大师在禅定院中说话,其余弟子在外恭候。
孟渊和林宴本来还商量着今天一见面就算不打架,也得掰扯一场嘴仗,可没想大家伙儿都克制的很,愣是请茶送茶,玩什么宾主尽欢。
“前几天做做面子,过几天就得咬上一嘴毛!”林宴十分有经验,“和尚嘛!讲究个舌灿莲!先斗上几天嘴,然后再手底下见真章!”
“怕是不太好对付。”孟渊一路上没敢再观察无生罗汉,反而把他的徒子徒孙都瞧了遍。
自入道以来,孟渊也算身经百战,不敢说一眼就能看出别人高低,但却有几分直觉。
这一百零八人中,除却九劫和尚外,还有七个五品,其余的都是六品和七品境界。
而且囊括了佛家、武道和妖修三家。
那七位五品境的佛国僧人中,三人是武僧,孟渊自思不太好对付。
至于剩下的六品,甚至更低的,确实有不凡之辈,但孟渊已然不将他们看在眼里了。
闹腾到晚上,那无生罗汉果然没再露面,这一百零八人也都被兰若寺僧人妥善安排了住处。
居住之地就在智慧院,也是兰若寺和镇妖司的人商量后定下来的。
箫滔滔和丁重楼安排了人巡守,可佛国来客守规矩的很,不吵不闹不乱走,也绝不惹事。
孟渊和林宴跟着箫滔滔在外面守了一晚,什么事都没有。
等到第二日,无生罗汉依旧在和兰若寺的两位祖师爷论道,并未现身。
倒是九劫和尚应三院首座之邀,在问禅台设坛讲座。
问禅台在无漏山三峰之下,是一极广阔的平台,向来为兰若寺讲道论道之处。
历经数百年,早已被兰若寺历代僧人修整,可容数千人盘膝坐而。
如今九劫和尚所开坛会为无遮大会,不论儒释道之人,都可参会。
来听讲之人云集,除却平安府一地的诸多和尚尼姑外,还有诸多高人。
国师府任道长,青羊宫云道长,天衍派陈道长,凌霄派莫道长,另还有青崖书院周先生。
儒释道三家齐聚,不可谓不热闹。
“老衲在师尊座下修佛百年,也曾游历四方,眼见耳听种种,勉强有所得。”那九劫和尚十分和善,面上微笑不止,环顾四周,笑着道:“今日所讲,乃是闲时所悟,其为‘舍’。”
孟渊和林宴两人就在问禅台的外围,也伸着脖子来听。
问禅台四周无有声息,只有细微鸟鸣之声。天朗气清,不见阴云北风,竟有惠风和畅之感。
九劫大师高坐台上,身披破旧袈裟,接着道:“何为舍”
问出这一句,九劫大师微笑着看向四周,他两旁台下所坐的都是三教高人,都是通晓三教学问的,但也没人出声。
九劫大师自然也不是问这些高人,而是看向台下听讲的一众年轻人。
“这位施主可有见解”九劫大师看向人群中盘膝坐着的宁去非。
“不知大师所言之‘舍’,是为儒释道哪一家的‘舍’”宁去非反问。
“不拘哪一家,施主言之有物即可。”九劫大师微笑道。
“那在下冒昧了!”宁去非是道门子弟,虽修武道,见识却不缺,当即道:“我观佛经有得,乃是舍财物、舍恐惧、舍佛法继而破去种种贪念,去贪嗔痴三毒,生慈悲之心。”
“善。”九劫和尚颔首而笑,道:“《金刚经》有云: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便是‘舍’到极致之时,心无所住,便得空性。施主心怀大慈悲。善哉善哉。”
宁去非回礼。
“不过施主还当知从“有相舍”到“无相舍”的修行。修行无关功利,但却易生功利之心。需得超脱于功德果报的执念才是。”
说完这句,九劫和尚再环顾四周,又问:“不知可有人再论‘舍’这一字”
问禅台寂静无声,无人来答。
过了许久,九劫大师又出声,问:“当真无人再论”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人群中有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光头站起身,正是觉生和尚。
“阿弥陀佛。”觉生和尚垂首合十,道:“心经云:‘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大师执着于‘舍’,已然不可‘舍’,此为执念。”
九劫大师听闻这句话,并不出声辩驳。
“舍尽法执,证悟空性。”觉生和尚十分坦荡自然,接着道:“连‘舍’的念头亦不可执,方是真舍。大师一再寻人来解‘舍’这一字,已然有了执念,落了下乘。”
“这是禅宗当下放下之论。”九劫大师道。
“阿弥陀佛,大师博学。”觉生还夸赞人家。
“他俩放啥屁呢”林宴远远瞧着,已然摸不着头脑了。
“不太懂。”孟渊也摇头。
“这是理念之争。说难听点,就是要狗咬狗了。”俩人干瞪眼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人言语。
二人回头,只见一个红斗篷戴斗笠的人立在身后,正是独孤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