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淬体(1 / 2)

第309章 淬体

大雪纷飞。

解开屏一手端着粥碗,另一手护住碗,生怕落进了雪。

待听到孟渊想要谋划丁重楼后,解开屏也没吃惊,只是道:“这同僚非得杀么”

“唉,我也没法子。”孟渊哀叹,“我不杀他,就是他杀我。”

解开屏见孟渊毫不隐瞒虚伪之态,就道:“咱俩不把稳,你把你那位心狠手辣的小相好喊上!”

“行,我去求一求她!”孟渊道。

“丁重楼最近在找我,若是他带着些虾兵蟹将,那自然不足惧,就怕他还请了儒释道三教的高人。”解开屏十分谨慎。

“怕是不好请。”孟渊早就料到了,“若是平时,自然能请到人。不过现今大家都在兰若寺等三位高僧斗法的结果,怕是这几天不会想挪脚。即便另有派遣,也不会有高人陪同。”

解开屏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也不啰嗦,“等我消息,至多三日!”

两人又扯了一会儿,孟渊这才回返城中。

来到独孤荧所居之处,她的伤似是又好了些,又着上了红斗篷,那一身薄衣也被遮掩,再看不得娇小身躯。

天已大黑,只一浅黄灯烛。

将与解开屏的约定之事说了后,独孤荧就闭上眼,是为驱赶之意。

“天太晚了,外面雪还没停,我也半日没吃口热乎的了。”孟渊硬着头皮要留下来。

独孤荧到底是个厚道人,她召来外间的丫鬟,送上饭食。

房中清简,饮食也如此。只两碗米粥,两块面饼,还都是凉的。

“荧姑娘太过苛待自己了。”孟渊吃干抹净,这才出了声。

“口腹之欲是最最无趣之事。”独孤荧声音淡淡,“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七情六欲加身,也不过都是空罢了。”

眼见独孤荧一副要当尼姑的样子,孟渊也不好再说。

“偏房还空着。”独孤荧又赶人。

“不急。”孟渊并不走,只是道:“咱们再说一说丁重楼的事,他那蜉蝣天地有何妙处,你再跟我讲一讲。”

上次谋划智和大师之事是独孤荧牵头,此番谋划丁重楼之事则换了孟渊。

五品已然可称高人,孟渊倒是没什么惧怕之情,心中也很是平静。

只是心静归心静,孟渊却还是再三思索阻击之法,以及考虑诸多变故。

这不是与郄亦生那般直面生死的拼命之时,而是谋定后动的暗杀之法。

独孤荧全身藏在红斗篷之下,她见孟渊眼中确实都是虚心求索之意,便当即说了起来。

孟渊安静来听,又跟那松河府城外的黑衣人来做比较、印证,颇有所得。

天越来越晚,外间风声不息,雪还是飘飘洒洒。

“城中粮价高涨,民声腾沸。”独孤荧看向窗外,“如今世间圣人斗法,卷起飞雪,却不知要压死多少人。先人有言,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

“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孟渊跟和尚待久了,也染上了辩经的毛病,“这般看来,外间斗法的根本算不得圣人。”

“天已不早了。”独孤荧又来赶人。

孟渊本就没有非分之想,便即去往偏房休息。

点上灯火,眼见房中陈设简单,薄被一张,蒲团一个,矮案一台,灯烛一盏,再无别物。

盘膝静坐蒲团之上,孟渊闭目坐定。

耳听窗外风声雪声难消,催的人心中难宁。

盘坐片刻,孟渊心意稍平,这才检验自身。

精火壮大升腾,已然圆满。

“是否引火淬体马上就要与丁重楼对阵,以他的能耐,怕是不比对上智和简单。若是留精火在体内,即便身上有损,也能立即补足。继而熬到丁重楼的蜉蝣天地之功耗尽,那必然是胜局。”

“到时再来采集丁重楼之火,便足够稳妥了!”

孟渊这般想着,脑海中似晃荡了一下,竟忆起了葫芦山底下的杨玉瓶,以及郄亦生临死之时。

那杨玉瓶心狠手辣,可称劲敌,尤其是数次以九转还神续命,着实难对付的很。

而郄亦生是孟渊遇到的第一个可称惊才绝艳的人,其人曾连破僧道高人,犹有余力。

孟渊与其相博,数次折羽而逃。

但在七水镇时,孟渊向死而生,不管不顾,拼尽心血,终于逼的郄亦生拿出了后手。

“我到六品圆满之后,五品境明明只差一层薄纸,却始终勘不破。信王说是心境之故,武人真谛之故。彼时我不懂何为心境之变,但我却知何为武人之本。武人乃是于无路之处,斩荆破棘,开出一条路。那些只知打打杀杀,好勇斗狠之辈,妄称武人,其实根本不知以武入道的道理。”

“后来我才明了心境之变。乃是我有九转还神,始终惦念一条生路,且还是以友邻为壑之路。九转还神是救命之法,乃至于能临阵破境,但在武道上越走越远,便知这是饮鸩止渴,前方已然无路。这是我的道,可道路已然封闭锁死了。”

郄亦生的话犹在眼前,乃是说武人并非不能不留后手,而是不能过于依赖后手。

孟渊数次险死还生,都靠精火反哺,已然存了依赖之心。

心念电转之际,稍一存想,精火轰然爆开。

一时之间,孟渊心中竟生出背负高山之感,比之强催浮光洞天还要难撑,整个人似要被摁进泥土之中,碾成粉尘一般。

如此强撑了几息,孟渊便觉自身被层层火焰包围。

这一次烈火及身不似前四次那般灼心焚身,而是有几分温和之意,好似酷冬难熬之时的一缕小小焰火。

焰火无穷无尽,又不死不休,只是在孟渊体内转动。且每每周游一次,好似就要带走些什么东西,又留下了些什么东西。

孟渊脑中混沌一片,竟不知如何抵挡,也不知如何引导,只任凭火焰冲击。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在体内盘旋不绝的无数细微火焰竟逐渐壮大,继而火势滔天,似要焚山煮海,燃尽万物一般。

一时间,孟渊似回到了那几日静思天火燎原之时,入目皆是火焰,血肉中、筋骨中、脏腑中,乃至于所思所想的精神之中。

直到这时,孟渊才终于察觉到痛苦之意。这种痛苦比之前四次要更玄妙无端,先是自头颅处起始,好似脑袋要被焚成灰烬,脑浆被煮沸了一般。

孟渊强撑痛苦,却再难忍受,只觉七窍中有火喷涌而出。

继而大火及身,血肉溃烂,白骨刚刚现出,就化为焦黑之态。

丹田玉液陡然一空,尽数被精火化为雾气,消弭无踪。

而上中下三天之中奔腾的则是无穷无尽的焰火,好似要将武人之基尽数毁灭一般。

向死而生,孟渊只觉得这便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痛楚之意始终不退,但孟渊却艰难的睁开了眼。

又过片刻,痛苦之感仍在,脑中却有了几分清明,继而所见所闻终于能分辨了。

小小房中如故,只是好似被灼烧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