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在顾元熙的琢磨深思中流去。
很快到了正午,一行人在野外随便用了些干粮,又喝了水囊中的清水,便继续赶路。
许是觉得亏待了女儿,顾望尘不止一次骑马走到车窗外,问云莺,“禾儿可累了?可要休息?干粮是不是吃不惯?若吃的难受,咱们绕路去附近城镇上,买些顺口的来吃。”
云莺忙说,“不用。”“不累。”“都吃得惯。”
干粮是府里大厨房准备的烧饼、烙饼等。因为是给主子们准备的吃食,下人很用心,即便凉着吃也很美味。
再来就是,马车的小抽屉里,还放着各种糕点、果子、干货。
她本就胃口小,随便吃两口都饱了,根本不用担心她吃不吃的惯的问题。
可能这就是血脉至亲吧,总会担心你吃不吃得饱,会不会受累,时时刻刻把你挂在心上,唯恐你有丝毫不满意。
……
马车骨碌碌行走在驿道上,到了傍晚时,正好在驿站落脚。
如此,众人走了五天,终于进了百里县地界。
其实按说不该这么慢的。
正常人马车出行,三四天功夫也就到了。但为了照顾云莺,众人硬是把行程拉慢再拉慢。
宁肯浪费些时间,也不允许她受太大雷。
一行人进了百里县,就在城门口碰到了钱叔。
钱叔没想到云莺会来,更没想到二少爷和荣国公府的二爷会跟着来,疑惑了一瞬,又很快将视线收回来。
他引着众人往订好的客栈去,一边走,一边轻声与顾望尘说着最新进展。
这边顾元熙下了马车,骑马与陈宴洲并肩而行。
他也是犯贱,不时勒着缰绳,让胯下的马,去撞陈宴洲的马。
“唉,都到了百里县了,你什么时候替世伯寻旧友?”
陈宴洲看他一眼,给了个敷衍的答案,“有空了就去。”
顾元熙轻哼,不阴不阳的说,“某些人啊,谎话成篇,我都懒得揭穿他。”
陈宴洲只当这话是耳边风,听听就过去了,才不和顾元熙打嘴仗。
但他越是不理会顾元熙,顾元熙越是来劲。
这一路上他一直捣乱,拦着陈宴洲不能道妹妹跟前献殷勤。顾望尘看见他的举动也没教训他,这越发助长了顾元熙的嚣张气焰。
此时,他气焰越发高涨,还用肩膀扛陈宴洲的肩膀,要将他从马儿身上扛下去。
陈宴洲终于勒停了马,平静的看着他,“元熙。”
顾元熙有免死金牌,才不怕陈宴洲报复。
他轻哼,“唤小爷做什么?”
陈宴洲说,“你之前说,你想要我书房的那方玛瑙镇纸……”
顾元熙耳朵竖起来,佯做无意的问,“怎样?”
“回去后我让人给你送去。”
顾元熙轻呵,“区区镇纸。”
陈宴洲又道,“还有你赛马输给我的那套马具……”
顾元熙不说话,脑袋却越发偏向陈宴洲那边。
他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但他面上的神情,却又坚定的保持冷漠。
陈宴洲继续加码,“还有我私库里那套天青色莲花纹茶盏,我十五岁随陛下狩猎所得的弯弓,以及我加冠那年,所得的那方麒麟瑞兽澄泥砚。”
陈宴洲看过来,“用这些东西,买你一个装聋作哑,可够了?”
顾元熙艰难的咽一口口水,理智在脑海中反复挣扎跳跃。
陈宴洲见状,开口说,“若你不……”
顾元熙:“够了够了够了!”
话落音,他轻轻的在自己面颊上扇了一下,又愧疚的看向前方的亲爹。
心中默念着:爹啊爹,别怪不孝子临阵倒戈,实在是陈宴洲这个王八蛋他给的太多!
尤其是那方弯弓,那是陛下年轻时曾用过的东西。
陈宴洲十五岁那年,随荣国公与陛下去西山围猎。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他竟独自一人猎杀一头黑熊。
陛下龙心大悦,当即重赏他,甚至将少年时曾用过的弯弓也一并赏给了他。
不说那弯弓用料多么珍奇,就说弯弓射程甚至能达到三百米,其爆破力更是能轻松穿透城墙——当然,这和用弓箭的人的臂力也有很大关系。
若是顾元熙使这套弓箭,指定是不能发挥出其最大作用的。但这并不妨碍顾元熙为这弓箭心旌神摇,就好像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九天神女。
顾元熙最终折服在陈宴洲的阴谋算计中。
没了顾元熙这个碍事的,等云莺下马车时,陈宴洲就光明正大走上前去,想扶她下来。
但这个动作才刚做出,就见走在前方的顾望尘,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掉转头走了回来。
陈宴洲再收手也来不及,他的动作被世叔看了个正着。
索性顾望尘在想着大事,也无暇多训诫陈宴洲,便只低声交代说,“贤侄与元熙先进客栈去吧,我扶禾儿下马车。”
陈宴洲硬着头皮说了声“好”。
坐在马车上的云莺,并没有看见刚才那些画面。
但不管是陈宴洲与顾元熙的交易,亦或者是父亲的交代,她都听在耳里。
想到陈宴洲的折腾,再想想他有再多的算计,在父亲面前也只能折戟,突然就觉得他好可怜。
云莺面上盈上笑意来,她扶着父亲的胳膊下了马车,看向前方。
果然,就见陈宴洲正站在不远处,满含笑意看着她。
云莺见状,面上的笑意更浓郁了几分。
顾望尘不说话,只走在女儿身侧,好似完全没发现这对小男女的互动。
但又怎么可能没发现?
这是他千辛万苦才寻来的女儿,出门之后他不错眼的盯着,生恐女儿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