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最后一面(2 / 2)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眷,俱都行容凄惨,面色麻木,形销骨立,宛若提线木偶。

队伍中不时还传来孩童的痛哭声,大人小心翼翼的安抚声,差役的吆喝驱赶声,以及鞭子落在皮肉上,所发出的皮开肉绽的声音。

声声入耳,让云莺头皮发麻,身子也跟着颤抖。

陈宴洲看她如此惧怕,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更远的地方去。

却正在此时,一道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

“宴洲,宴洲你看看我,我是淑清啊。宴洲你救救我,我不要到岭南去,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云莺被这尖刻的声音吓了一跳,条件反射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过去。结果就看见穿着白色囚服,头发凌乱不堪,瘦的不成人形的一个女人,正越过差役的严防死守,往这边扑过来。

差役似乎也没想到,竟有人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作妖。他们又惊又怒,更怕得罪了这边的云莺和陈宴洲,慌乱之中直接挥出手中的鞭子,要将林淑清卷回来。

奈何林淑清此时身上爆发出强烈的气势,这股气势撑着她往前跑了很远。

若不是她被脚下的枯枝绊倒摔倒在地上,被后边赶来的差役捉个正着,她是有可能跑到云莺和陈宴洲面前的。

林淑清最后又被差役抓了回去。

差役为杀鸡儆猴,两个男人挥着鞭子直往林淑清身上招呼。

林淑清哀嚎求饶,一会儿说“宴洲你救救我”,一会儿又喊,“我怀了皇孙,你们敢打我,二皇子不会放过你们的”“啊,救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凄惨的哭嚎声,一道道传进云莺耳朵里。

云莺这时候才敢确认,眼前这个宛若疯妇、身形枯瘦的女人,竟真是素来在京城颇有美名的林淑清。

她在很久以前,见过林淑清一次。

那时的林淑清还是长安候府的三姑娘,是高高在上的荣国公府儿媳妇。

娘家婆家俱都是钟鸣鼎食之家,长期养尊处优,让她眼高于顶、目无下尘。

她看着她们这些女人时,眉眼中充斥着厌恶、不屑与轻蔑。

好似她们就是一堆腐烂的花,既然已经坏了烂了,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发臭枯死,偏偏还要跑到人前招蜂引蝶,凭白引人笑话。

她一边蔑视着她们,一边又提防着她们,更是在察觉到危机的时候,想要一了百了,直接摧毁他们。

那时候的林淑清,踩死她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反观现在,她飞上枝头做了那人上人,林淑清则零落成你,任人践踏。

云莺心中唏嘘,面上的神情却平静至极。

陈宴洲担心她想起往昔,更担心她心软,恳求他救林淑清一命,便拉着云莺往远处走。

他没有告诉云莺的是,在判决下来之后,林淑清威逼利诱监牢中的狱卒,让他们给他与二皇子带话。

给二皇子带去了什么话他不知。

给他带的话是,若不过来救她,她就将他不举的事情传出去,还要散播一些荣国公府的秘辛,来毁国公府的百年基业。

不举自然是无稽之谈,至于秘辛,荣国公府确实有秘辛。但连他都探不出来的秘辛,她一个嫁到府里两三年的媳妇,又能探听到什么?

她这些话,不过是威胁罢了。

陈宴洲没放在心上,随她去了。

可父亲却不想让一个女人胡言乱语,败坏了府中清名,再让荣国公府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况且,自古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父亲略动手脚,林淑清被饿的每日只一碗清水。

她终于学乖了,也知道闭紧嘴巴的重要性,从那之后,再没敢找过他。

如今,许是真的绝望了,许是觉得见面三分情,他们到底夫妻过两年时间,他不至于真那么绝情,真看着她去死,她便又大胆起来。

林淑清蜷缩成一团,不住的翻滚着,想借此躲避狱卒们的鞭子。

但狱卒们做惯了押送犯人们的活计,打人的手法刁钻极了。

林淑清躺着不动还好,她来回翻滚,反倒给了他们鞭打的便利。

最后,林淑清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整个人彻底老实了。

她被人拖死狗一样拖到了队伍中,云莺回头看时,恰看见她崩溃哭嚎的模样。

云莺同样看见了长安侯夫人。

那位矜贵端庄的夫人,此时表情麻木的看着近前的女儿。她一个字不说,一个表情也做不出来,就像是佛龛中那些无情无欲的泥菩萨一样。

这支要流放去岭南的队伍,再次出发了。

陈宴洲攥着云莺的手,“别看了,败坏心情。”

云莺说:“她开始说胡话了,距离疯也不远了。现在,我有些可怜她了。”

陈宴洲蹙着眉头,“你可怜她做什么?她当初还想要你的命。”至于说胡话,林淑清又有那一天不在胡说八道?

陈宴洲眉头皱的紧紧的,像劝云莺不要妇人之仁。

云莺看着陈宴洲,说出了她憋在心中许久的话。

“林淑清要谋害我,她被判刑,那怕是死刑呢,她也死有余辜。”

可她死里逃生。

因为她侥幸保住一命,林淑清的罪责即便要重判,也顶多是一、二十年的牢狱罢了。

可现实是,她被流放到岭南去了,且即便遇到大赦,也不能回归原籍。

林淑清有今日之果,全是受了她祖父和父亲的牵连,更是受了那个“连坐”制度的牵连。

巍巍王权之下,是容不得任何人,以及任何势力去挑战皇权的权威的。

也是以,作为“连坐”制度的牺牲品,她觉得林淑清可怜。

陈宴洲一开始,没听明白云莺的话什么意思。可他到底是能考中状元的人,其心性、悟性远非寻常人能比。

也不过是疑惑了一瞬间,陈宴洲就明白了云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竟是在妄言现如今的律法制度。

律法是统治阶级手中的工具,妄言律法,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不就是对现存的阶级制度,更甚者是皇权下的统治不满?

陈宴洲将云莺搂在怀里,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说,“这些话也就在我面前说说罢了,在外人面前,你不要说了。若被有心人听到耳中,再拿来大做文章,府里怕是没有安静日子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