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酩垂眸，半空中，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僵住，目光就静静地在她脸上流淌着，只两秒后，声音平静；“好。”
刻意勉强并非能得偿所愿，况且，他懂沈漾的性子，强来不得，就算强来，也得有余地。
“那你好好休息。”说着，他重新拿起桌上的东西，转身离开。
少年背影挺拔，在沉默无声显出孤寂。
沈漾盯着他的后脑勺，在头侧绷带上停留两秒，目光缓缓落在他垂在腿侧的手上。
下午在台球馆，透明的玻璃渣子划破手背，当即流出血，只不过没片刻止住了，他就没有在意，现在已经结了暗色的痂。
青竹般修长的指节蜷缩着，攥着那只钢笔，银灰色边缘露出手掌边缘，压住手掌边缘陷进去几分，攥下的力度绝非表面的风平浪静。
“等等。”沈漾忽然喊住他。
听到她的声音，他立马停住步伐。
又觉得这样过于不值钱，她说什么是什么？免太把她当一回事儿了。
他越上心，她反而不在意，不如还像初见时一样冷落她，让她主动来找自己。
黎酩没有转身，白皙俊气的脸上由于白日里的伤显出几分病态，带着脆弱感，只不过眼中淡漠冷血的本质在无人注视下，触目惊心。
本是这么想的。
但听到她的指令后，身体作出的下意识反应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说：“转过来。”
他照做。
她又说：“过来。”
他皱了皱眉，舔了舔干燥的唇，脚步不听话极了，非要走向她，乖乖地站在她面前。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玩意儿，攥在手心里。
他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望着她密匝匝的睫毛随着呼吸的幅度轻颤，像一只银灰色的小蝴蝶抖动翅膀，心里痒痒的，酥麻。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回神了。”沈漾在他脸前打了一个响指。
黎酩：“？”
喊我干什么？甚至使用命令的语气。他不免懊恼，为什么没有拒绝她？
黎酩眼眸敛着。
“送你哒。”她手指松开，手心里坠下一个可爱的针织玩偶，小太阳狮子，大大笑容，可爱又帅萌。
挂坠的线挂在她手指间，伴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可爱极了。
黎酩思维停住，目光颤抖着，眼睛猛地眨动，望着沈漾，又望向她手里的东西，问：“送我？”
送他的？
不是赶他走吗？
又送他东西。
他抬手接过小挂坠，忽然想起来，他准备离开c市的那晚，隔着一条马路，对面红灯亮着，杂货铺巨大落地玻璃里，她手中拿着挂坠的模样。她笑得开心，眉眼都是明媚温暖的颜色。
“送我的？”他自言自语。
他拿着挂坠，手指不自觉用力，却没有按压到玩偶半分，像是自我较劲，“我的。”
“真是送你的。”沈漾轻哼一声，眉眼鲜活明亮，声音更是含笑，“我当时在杂货铺看到这个小狮子，立马就想到你了。哈哈哈——丑萌丑萌的——”
黎酩想说什么，嘴巴想了想，终究是没有发出声音，压抑的情绪撕破口子，他怕不受控制，只能抿唇，自我纾解。
沈漾点头，实话实说：“没事，一个玩偶而已。那天看你情绪低落，准备送你，哄你开心一下的。”
系统：【ber，我以为这东西你买来自己玩儿的。没想到是给攻略对象的，不错，开窍了。哈哈哈哈——】
沈漾：【你以为对过什么啊？你这个只有错觉的笨统。】
系统：【不过，攻略对象是未来的杀人变态狂魔，他会喜欢这种可爱的小玩意儿吗？】
沈漾：【……好问题。但算了，送都送出去了。总不能白买~】
系统：【打赌！让我来猜一下——我猜他会不喜欢。】
沈漾：【我猜他喜欢，毕竟这家伙表里不一。】
听到她的话，黎酩脸色如常，没有什么特别的起伏，只是呼吸节奏快了几分，身上那种刻意营造出的距离感直线减轻，仿佛终于展露出山水真容。
沈漾期待地看着他，这打赌她赢定了，老铁可别让我失望啊。
少年神情冷清内敛，他细微深呼吸，轻声开口：“谢谢。我很喜欢。”
沈漾立马笑了，“我就知道。”
沈漾：【哈哈哈。我赢了~】
系统：【靠！骂骂咧咧jpg.】
黎酩拿着手里的小太阳狮子，爱不释手的模样，在她面前不加掩饰，很少如此，他会在别人面前流露的情绪不加掩藏。
“头还疼吗？”
沈漾指了一下他的脑袋。
黎酩脸色一下子软得不像话，心也软得不像话，“不疼。”
“真的假的？”这么快就不疼了？
黎酩眨了眨眼睛，眼底一下子红了许多：“假的。”
见他这副故作疼痛的模样，沈漾无语：“行了。别演了。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黎酩点了点头，听话地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在门边回头，眸色温柔，又暗藏隐忍。
他说：“晚安。”
声音悦耳，像夜风中的风铃清泠作响。
“晚安。”沈漾回。
……
咔嗒——
门闩落下。
门边。
黎酩的手在半空中僵住。
片刻，他侧身，在门旁站着。
廊檐下，月色深沉，如水流淌，点点繁星落入眼眶，照不亮眼底深色。他眼眸在风中轻皱着，眼瞳漆黑一片，像无尽深渊，吸入星光，折射不出一丝光亮。
他一手捧着水壶、玻璃杯、糖袋，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捏着可爱的玩偶，眼中映出小狮子的笑容，牵引一般，他也露出一抹笑。
伸出手指，戳了下小狮子的太阳花瓣，柔软的触感，有些恍惚。
低叹一声，他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窗户，房间里灯光灭了，人应该已经准备睡觉了。
几个呼吸后，他转身往西边走。
走廊尽头，他顿住步伐。
厨房门口，江岁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在他靠近时，江岁盯着他手中的玩偶，一动不动。
黎酩眯眼，无视他，从他面前走过，把东西放回厨房里，又步伐轻快地从他身旁走过，带起一阵凉风。
额前的黑发在风中摆动着，夜色暗涌，江岁莫名觉得这人是故意的，尽管他脸色依旧，一句话没说。
黑发刺入眼睛里，激起一片红潮。
江岁毫无反应，只是不安的，固执的，嫉妒的转动眼珠子追逐着黎酩离开方向。
眼神落在他勾在手指间，在半空中晃悠的可爱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