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舌头烫嘴怎么着”
祖遂嘿了声,懒得再看他,嫌弃地挥挥手,“快滚快滚。”
胤奚抱拳行个礼,转头跃身上白马,扯缰驰去。
黄昏最后一点余晖,在竹林间映下一道纵马追风的剪影。
赶在戌时之前,胤奚回到乌衣巷,下了马,迎面看见允霜往外走,他问:“干什么去”
允霜知道主子信重这人,便道:“楚清鸢——就是那个写檄文的书生被谢演扣住了,折磨惨了,主子让我去捞人。”
胤奚步子微滞,一抹异样闪过心头。
楚清鸢在太学承认是《讨庾檄文》的作者,当众打了谢演的脸面,他在那之后便销声匿迹,原来是谢演伺机报复,扣押了他。
——那么上个月宫变后,允霜向女郎回禀的便是此事
女郎既有心救人,为何要等到今日
等到楚清鸢受尽折磨……
允霜见胤奚沉思不语,挑挑眉梢:“感兴趣一起去”
士林馆那日,楚清鸢对胤奚说他不配穿谢澜安旧衣的不屑之态,还历历在目。他却摇头,说了句答非所问的话:
“天晚了。”
他对落井下石没兴趣。
如果女郎觉得这是个有用的人,好啊,那就看看谁更有用。
允霜去了,胤奚进到内院,看见女郎屋里亮着的灯光,飘浮了一整日的心踏实下来。他回屋换了身洁净衣服,沿着抄手木廊过去。
将及正屋的门口,斜刺里闪来一道黑影,将他拦了下来。
“女郎无召。”铁妞儿横着一条手臂,古板平直地说。
胤奚眉心轻压,他记得这个高个干瘦的姑娘,是锻铁匠户出身,擅使单刀,对练时专爱攻他空门。
胤奚道:“第一天当值的我不用通报,别拦我。”
老实讷言的铁妞儿有些拿不准,“可是池得宝说陆荷说玄白侍卫说……得看着你点。”
那片温暖静谧的光近在眼前,胤奚耐着最后一点性子:“你听女郎的,还是听他的”
铁妞儿一板一眼:“我听女郎的,还是听你的”
胤奚按了下指节,恰这时束梦迈出门槛:“女郎让郎君进来。”
铁妞儿听见,这才撤下手臂让路。胤奚进门,便见谢澜安一脸好笑地看着他,语气悠哉:“出息了,你和我的护卫置什么气”
胤奚望着她盈盈轻勾的丹唇,眸中的万顷湖光都落了地。
“女郎”,他说,“她们拦着我不让我见你。”
这不是他惯会诱人的侬声软调,只是低沉的一句陈述,却让人无端觉得,说话的人有一腔委屈。
谢澜安居家趿着一双帛屐,一边回身往书架走,一边扫他几眼,“在外遇着事了调查得不顺”
胤奚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凶手难查,女郎命我大张旗鼓调查此事,却也不全为了缉凶,而是提醒背后的指使者你在盯着,对方便会有所收敛,不敢明着妨碍清田的事宜。”
谢澜安笑了笑,这个目的她没跟他说过,小郎君脑子挺活。
她问:“猜得到是谁指使的箭手吗”
胤奚心不在焉:“邻居”
乌衣巷中的大姓,除了谢便是王。太学前的那一箭,激化了清流与外戚间的矛盾,直接导致宫变的发生,背后之人却一直隐藏在水面之下。谢澜安对胤奚的敏锐暗中点头,他们都怀疑王家,但是尚无证据。
她偏头才要说话,不防一道高高的人影严实地挡在身后。
他跟得这样紧,两人的影几乎挨在一起。
他低低问:“女郎,你困了么,不困的话可否赐教一局棋”
谢澜安疑心胤奚好似长高了些,又或者是离得太近,否则那身影罩在头顶,怎会隐有倾压之感。
她不喜抬头看人,道了声“退后”。胤奚听话地蹭动步子,隔开得却也有限。
谢澜安这才掀睫看他一眼,“我说不可,你便消停了吗”
“不。”一声轻于灯烛爆灯花,带着微微的坚定。
胤奚眼里水润得一塌糊涂,“女郎,赏了我吧。”
他查了灯烛簿子,确定女郎的睡眠与他是否在侧有关,却仍不知究竟为何如此——他也没有多费一点精力思考这种事,因为根本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