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是。”
她的裙摆上也绣了许多的白色杏花,苏历看着那些杏花,忽然想到了一千年前家里的那棵杏树,树下站着年轻的女郎是他新婚不久的妻子,总是站在杏树下等他回家。
他指尖一动,把搭在弓弦上的箭收进了箭筒里。
大监紧紧拽着宋时绥的袖子,宋时绥低头看他,轻声说道:“走进来的人不是皇上,我就已经知道凶多吉少了,何必再为我搭上许多条人命。”
她从宫女中走过来,站在苏历面前,开口说道:“你是苏历。”
这声音也让苏历有些恍惚,和经常思念的声音一样,他用弓箭杀了一头灰狼,剥了皮带回家,杏树下的那张躺椅太硬,铺上狼皮就好了,她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等她回家。
她笑了半天,嗔怪地看他:“苏历啊苏历,你的脖子都被风吹红了。”
她把那灰狼皮拿进屋里,给他缝了一条灰狼皮围脖。
苏历说道:“皇后,得罪了。”
他一掌轰破了房顶,抓住她的肩膀,从屋顶上的那个破洞里飞了出去,屋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一阵风吹过,把女子的眼泪吹到了苏历的手背上。
苏历一转头,才看见她哭了。
一只伯劳鸟飞到了红玉绣坊。
这是一只灰背伯劳,身躯圆滚滚的,显然很会捕猎,伙食不错。
树杈上串着一只刚死掉的麻雀,肉已经被吃掉一半了,伯劳鸟小巧的嘴巴上还沾着一片染血的羽毛,它在树杈上磨了磨鸟喙,把那片羽毛蹭掉了。
伯劳鸟一抻脖子,刚刚饱餐一顿的肚子顿时更圆了,那片染血的羽毛从树上落下,两个绣娘挽着手从树下走过,羽毛正好落到了其中一个绣娘的衣襟上,那个绣娘把羽毛吹掉,仰头一看,顿时笑了起来。
“你看你看,树上有只伯劳鸟,圆滚滚的,像一团灰色的绒球。”
另一个绣娘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我倒觉得像漏了馅的芝麻汤圆。”
“要不把它绣上去吧,我还没绣过小鸟呢,用绒线绣,才能秀出这毛茸茸的感觉。”
“昨日我去集市上卖绣品,卖了许多钱,比以前做皮肉生意时还多,可见女子还是要学门手艺养活自己。”
“快别说这事了,我那好赌的夫君输了钱把我卖进这里来,做了这见不得人的脏活让我养家糊口,若不是贺娘子买下了这儿,教我们做正经的生意活,我还是那千人骑万人睡的暗娼呢。”
另一个绣娘说道:“我是被我爹送进这里的,他为了面子说我去绣坊里跟师傅学刺绣,越遇上不懂的,这样还能有个清白名声来日好嫁人,嫁出去之后用倒霉鬼的聘礼给我的兄长娶媳妇儿,直到贺娘子来,我这才学上真正的刺绣,如今也绣得像模像样了。”
“从哪儿到哪儿啊,听说羽朝以前有个绣娘,绣的东西活灵活现的,她绣的猫啊鸟啊狗啊什么的,好像要从那画布里活了过来似的,她最出名的有两个,一个是千里江山图,一个是清明上河图。”
站在树杈上的伯劳鸟又啄了一口麻雀肉。
没错,千里江山图和清明上河图都是她的作品,就是靠着这两个作品,她攒下了不少黄澄澄的小金鱼,买下了家里的绣庄,把家里的刺绣生意做大做强,如果不是羽落清横插一脚烧了她的绣坊,她估计还安安稳稳地在家里刺绣呢。
要说羽流萤为什么来到这个红玉绣坊,还得从月扶疏炼的丹药说起,他那次炼丹实在是声势浩大,大有毁天灭地之势,以至于人人都在好奇他到底炼的是什么丹,居然能引来各色天雷降下。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这个消息先是以非常快的速度被诡术师们传到了三危山,然后又以非常快的速度传到了北阙。
听到这个消息时,说实话,羽流萤受到了不少的惊吓,她面如土色,害怕月扶疏那个毫无人性的家伙把江雨眠这个毒太岁扔进了他的炼丹炉里去炼长生不死药。
虽然她体弱多病,和龙归云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又时常下不来床,但她是诡术师,可以无视空间和距离的限制,于是立刻施展离魂之术,附魂在皇宫的一只伯劳鸟身上。
她附魂的时候月扶疏正在闭关,那日到底炼的什么丹药,宫里的人众说纷纭,也没个确切的准信,反而吃到了一个大瓜。
——羽落清突然逃出皇宫了。
这可是太稀奇了,这就好比一个爱钱如命的人放着金山银山不要,偏要去乞丐窝里打滚,因为太违背常理,所以背后一定有古怪,于是羽流萤又千方百计地打听,终于找到了羽落清的下落,于是就来到了这个红玉绣坊里。
红玉绣坊的贺娘子不是普通人,羽流萤一眼就看得出来,而她也打听到红玉绣坊以前是一个暗娼馆,名为绣装庄,暗地里做的都是皮肉买卖,这和青楼不一样,青楼女子的卖身契都被老鸨攥在手里,想要离开青楼是要拿银子赎身的。
红玉绣坊赚取的是中介费,嫖客和卖身女子的钱两头收,里头的女子白天在家里洗衣做饭,晚上则出来卖身维持家里生计。虽然有些常来的嫖客对这里的底线一清二楚,但也有不知道的人,以为这是一个正经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