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愣住，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他要称赞柴令武说得准吗？
柴令武说着，眼神陡然炙热起来：“你相信我，整个大唐，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做你的老师，只有在我手里，你的天赋，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开发。”
裴行俭小脸有些讪讪。
他自小便对自己的聪慧有着清晰的认知，因此，他现在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眼前这个人，肯定是得了失心疯。
哪有人一见面就要收人做徒弟的？
更别说这人还刚刚杀了自家不少人。
这不是有毛病是什么？
他怕怕的后退两步，期期艾艾道：“可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而且，你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吧？”
“那不重要！”
柴令武摇头，否认了年纪上的差距。
旋即一本正经地出声道：“我名柴令武，乃大唐皇帝陛下钦封新兴县公，当朝名将霍国公与平阳昭长公主之嫡次子，当今陛下的亲外甥，更是你身旁这位太子殿下的血亲表兄。”
听着柴令武报出来的一大串头衔，小屁孩顿时呆住。
他咽了口口水，朝李承乾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李承乾虽然不知道柴令武发什么疯，但他还是头一次在柴令武身上看见这种势在必得的样子。
踌躇片刻，他还是对着裴行俭微微颔首，表示柴令武没说谎。
裴行俭有些犹豫，主要是柴令武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
而且拜师这种事情，放在这个时代，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这是一个讲究天地君亲师的时代，君臣，父子，师徒，也从来都不是先后关系，而是并列关系。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句话，在大唐也从来不是一句空话，一旦拜师，那就意味着两人终生绑定在一块儿，真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甚至连师父死后，徒弟都得像儿子一样披麻戴孝供奉血食。
李承乾为什么能理所当然将颜师古的泾阳书院视作自己的私产？
就是因为这个时代，徒弟是真有继承师父遗产的权力。
所以，古人为什么把收徒叫做传承衣钵，原因便在于此。
但即便柴令武身份显赫，裴行俭仍是难以接受。
开玩笑，任谁出门一趟，突然冒出来一个奇奇怪怪的人要自己认他做爹，恐怕都难以接受。
更别说他裴行俭虽然年纪小，却是从小便被当作百年簪缨世家的三代继承人来培养的。
更不可能随便在外面认爹。
李承乾看出裴行俭的犹豫，上前将柴令武拉到一边。
皱眉问道：“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先是莫名其妙发疯，现在又要让人拜你为师，你是不是真的脑子坏了？”
李承乾的语气是在责问，但眼中的担忧之色，也不是假的。
柴令武的耐着性子，问道：“承乾，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有真正的妖孽，能够无师自通，甚至生而知之的妖孽？”
李承乾一愣，刚准备嗤笑一句怎么可能，可余光瞥见站在一边的裴行俭，又突然卡壳了。
至少这个孩子，就跟他见过的孩子都不同。
李承乾不确定裴行俭是否生而知之，可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心智，绝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心智。
他眉头紧皱：“即便如此，你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柴令武脑海之中回想起裴行俭那光辉灿烂的一生，心道遇见了这样的金子，他不着急才真有鬼了。
这就好比穷屌丝中了五百万彩票，难道还能等到第二天才去领奖？
裴行俭这个名字，在后世的知名度不算特别高，甚至可以说是远不如同时期的薛礼。
可真正对历史有过了解的人来说，裴行俭这个名字，绝对算得上是如雷贯耳。
高宗时期，大唐老一辈名将凋零，裴行俭几乎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扛起了大唐名将的大旗。
镇守陇西时，压得同时期的吐蕃名将论钦陵喘不过气来。
镇守西域时，广施仁政，不废一兵一卒，便引得西域诸国纷纷归附。
巧计俘叛乱的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大破东突厥阿史那德温傅及阿史那伏念所部，尽平东突厥残部。
前后更是培养了程务挺、张虔勖、崔智聅、王方翼、蚕金毗、刘敬同、郭待封、李多祚、黑齿常之等一众当世名将。
这是真正的战神级人物，更是真正的名将孵化器。
若非其所著兵书《四十六诀》早早失传，只怕放在武庙之中，也是仅次于十哲的存在。
就这样一块璞玉，谁看了能不动心？
柴令武一把薅住李承乾，沉声道：“承乾，我知道你想用裴氏分化世家，但我也可以告诉你，裴行俭这个弟子，我收定了。”
李承乾脸皮一抽，没好气道：“你说收就收啊，要是人家不愿意，你还能强抢不成？”
“强抢自然不至于，但威逼利诱一下，还是可以的！”
柴令武面无表情的应声，他从来都不以好人自居，只要能达成目的，他无所谓过程。
“我看你真的是疯了！”李承乾怒而拂袖，实在不能理解柴令武的想法。
柴令武没有和他解释的意思，中华上下五千年，帝王都有四百多位，可进武庙的名将，数来数去，也就七十二位。
纵然大唐还有两位十哲级别的高人，还有一个李孝恭也入了武庙。
但这些人，如今都已经成为了一方大佬。
柴令武想去讨好他们，还得看他们心情如何，更别说收归麾下听用。
裴行俭不一样，现在的裴行俭还只是个孩子，还是一张白纸，只要培养得好，那就是一张完美的富贵船票。
好不容易遇见这样的璞玉，不想办法收入麾下，反而眼睁睁错过，那才是真正的傻子行为。
两人不太愉快的气氛之中，一旁的裴行俭忽然弱弱的问道：“那个，新兴县公，太子殿下，能不能先听我说一句。”
两人齐齐回头，异口同声道：“你说。”
裴行俭一张小脸上满是纠结，他小心翼翼的打量一下柴令武的表情。
小声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想要干什么，我也能配合，就是这拜师一事，我还没想好，而且我祖父，恐怕也不会同意，你们能不能让我进去，和我祖父商议一下？”
柴令武和李承乾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承乾问道：“你有把握说服你祖父？”
裴行俭摇摇头，一副怕怕的表情：“没有，但事在人为，我想我祖父也不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
李承乾微微颔首，转头朝柴令武扔来一个你怎么看的眼神。
柴令武当即点头：“可以，我给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你出来告诉我答案。”
“行！”
裴行俭点点小脑袋，朝两人拱手一礼，然后小跑着朝书院大门而去。
刚刚送走裴行俭，李承乾便迫不及待的拉着柴令武的袖子问道：“二表兄，你怎么看，裴氏，是否真会倒戈？”
柴令武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淡淡道：“裴氏，从裴寂开始，便一直是太上皇的忠实拥趸，如今朝局明朗，太上皇复政无望，裴氏倒向陛下可能性极大，但你要明白，世家从来不会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李承乾一愣，旋即默然点头。
柴令武说的道理，他何尝不明白。
只是站在他大唐太子这个身份上，但凡裴氏有那么一丁点倒向朝廷的可能性，他都不会放弃。
柴令武不再多言，转身走到一处石板上坐下等候。
反正他打定主意，今天这个弟子，他是收定了，小屁孩要是不同意，他即便是绑，也要将他绑回府中去。
一个能晓阴阳，知术数，甚至连书法都能自成一派的妖孽，只让他学习兵法，那是纯纯的浪费。
唯有数理化，才是他真正的归宿，而这些东西，整个大唐，除了他，没人可以教裴行俭。
李承乾走到一边，挨着柴令武坐下。
几人等候的间隙，一阵咩咩咩的羊叫声忽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柴令武回过头，却见羊叫声赫然是从杨善归拢的战利品方向传来。
李承乾满脸愕然：“这些世家，也太奢侈了吧？”
柴令武挑了挑眉，笑问道：“承乾，吃烤全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