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意识到了失败，于是果断开启了第二次尝试。
他重组了幻境，具现了两条命运长河的支流，如梦似幻的绯红飘荡在长河之上，为平淡的命运蒙上了一层诱人的细纱。
这是虚假的命运，亦是世人得不到的珍宝。
“或许，这两个你会喜欢？”
戈斯塔尔斯欣赏着克莱恩努力遮掩的震惊，推动幻觉开演。
左侧，是一个穿着衬衫的疲惫青年行走于钢铁丛林中，忙碌一天后回到了家，几句打发了来自厨房和餐厅的询问，然后瘫倒在沙发上，直到饭点肚子饿扁，才后知后觉的大喊一声，又被厨房里的声音笑骂。
而右侧，那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一个放下不切实际幻想，屈服于强权的神使。
他比A先生更不懂变通，比杰利·查拉图更残忍无情，以格尔曼·斯帕罗之名行走于大地，以选民的身份侍奉高踞灵界之上的神祗。
克莱恩目视着两边，对后者不屑一顾，可视线流落至前者时，久久无法挪动。
他下意识向前，伸出手，想要去拥抱幻想里的两个垂垂老矣、年轻不在的男女，嘴角颤抖着。
“呵……你不是戈斯塔尔斯对吧。”
那再熟悉不过的背影触手可及，克莱恩却停下了脚步。
他低着头，抗拒着酝酿发酵的情绪，脑海里一遍一遍重复着“诡秘之神”……周明瑞对他的否定，无情转身，带起的衣角撕裂了那个他魂牵梦绕的不可归之处。
“我是戈斯塔尔斯，如假包换。”
“如假包换？”克莱恩笑得苍白，“区区一个‘魔鬼’，怎么会知道我的来历？”
“教堂里大地母神的主教，他不也知道吗？”
自称戈斯塔尔斯的声音反问。
“我的神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称不上正面，也算不上慷慨，不过还是比你们的信仰大方的多。”
“至少我献上足够的祭品，祂便会给予我回报，告诉我本接触不到的隐秘。”
“比如，你的身世。”
克莱恩知道他的情绪在被“魔鬼”塑造的幻境放大，否则从“诡秘”那得知真相的他，怎还会为了虚假的过去而痛苦。
“那很可惜，祂骗了你。”
克莱恩的声音像是闷在山洞里，逃避了阳光，逃避了真实的世界。
“我的来历远比你想象的复杂，我并非异界的灵魂，你所认为的我的过去，其实另有主人。”
说着，他勉强发出干笑。
“我可以替你把这幻觉转述给祂，说不定对祂有用。”
“至于我么……”
克莱恩深呼吸，幽暗无光的黑色眼瞳彻底冷了下来。
“我很清楚，过去的事我无力改变，而未来，未来虽然虚无缥缈，难有定数，不过努力争取一下，我还是能确定一部分未来会如我所愿。”
“你不用拿从‘欲望母树’那听来的鬼话来谎我，虽然不久，我也认定了我之后该追求什么，该珍惜什么。”
“我倒是想问问你，戈斯塔尔斯，你不后悔吗？”
克莱恩的声音传入虚无，没有半点回音归反。
那自称戈斯塔尔斯的声音沉默了，不知是因为最后的挑拨计量失败，还是真的被克莱恩的问题堵住了嘴。
一道枯槁的影子从虚无中走出，风中残烛的“魔鬼”显露真身，和面色坦然的克莱恩对视了几秒，移开了视线。
“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
“你很清楚高地的未来，也清楚‘玫瑰学派’继续走在放纵道路上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克莱恩沉声道，“星星高原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它现在饱受战争纷乱之苦，而你们的所作所为加剧了它被迫承受的悲剧，再继续下去，你们不仅会失败，还会被同胞们抛弃。”
“对于这一切，你从未后悔吗？”
“造物主的使徒，‘诡秘之神’的眷者，那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你不够了解我，你用了昏招。”
戈斯塔尔斯不屑的斜眼瞥着克莱恩，脸颊上的肌肉止不住的抽动。
“我从来不后悔。”
“为了我们原本安宁的家园，为了复国的理想，为了高地的文化，为了我们被夺走的一切，我自愿奉献我的全部。”
“神的教义，需要信仰着神的人民来传播。”
“我们的神大概已经死了，‘欲望母树’我也不清楚祂的底细，可是祂占据了我们神的权柄，祂所推崇的放纵，在神仍庇佑着高地的时候就已经存在。”
“祂和你们不同，祂没有完全否定我们的文化，只是把过去高地文化中不起眼的一部分扶上了主流，然后摒弃已经被证实无用的节制。”
“无用？”克莱恩表示不解。
“当然无用，战争证明了一切，面对入侵，一昧忍受退让的节制能给我们的只有失败。”戈斯塔尔斯严肃道，“我在放纵上看到了希望，比起埋头装成鸵鸟，拼死一搏还能捍卫我们仅存的尊严。”
“尊严不是靠屠杀，靠迫害同胞来实现的。”克莱恩毫不退让，否定了戈斯塔尔斯的说辞。
“迫害？”
“我何时迫害过我的同胞？”
面对克莱恩的质问，戈斯塔尔斯冷笑反问。
“你任由‘玫瑰学派’献祭北大陆诸国治下的高地人民，伙同放纵派培育‘血藤’，意图传播‘欲望母树’的污染，这难道不是……”
“不，这当然不是迫害。”
戈斯塔尔斯打断了克莱恩，突来的强调使克莱恩不禁结舌。
“魔鬼”稍稍前倾身体，早衰满是皱纹的干瘪脸庞拧成了一团，笑得瘆人，恍若冷血野兽。
“我杀的，我要杀的，不是我的同胞。”
“你口中的高地人，哈，他们都是猪，是狗。”
“明白吗，异教徒的神使？”
“他们，都是应声虫，是北大陆人圈养的待宰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