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时,是由一队专门派出了一辆马车,风风火火地赶到公社那儿,将他们仨一路接回了屯子里。只可惜,事发突然,时间紧迫得很,根本就来不及准备多余的空屋子来安顿他们。所以无奈之下,只能先让他们暂且在生产队里凑合着住下。
社员郑希成一脸严肃地,逐个询问着他们的身份信息。当轮到询问到老谭时,郑希成目光锐利地盯着他问道:“你犯的是什么事儿啊?”
老谭略微低下头,声音低沉地回答道:“盗窃罪。”
郑希成皱起眉头追问道:“盗窃?这是个啥意思呀?”
老谭抬起头,眼神闪烁地解释说:“就是……偷东西呗。”
郑希成紧接着追问:“那你到底偷了啥东西呢?”
老谭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道:“一辆自行车。”
老谭回答完便继续洗他的脚,他的举动在郑希成看来也是新鲜事儿。
“咦,这二老改咋还这么干净,大白天的就洗上脚了?”
郑希成从生产队的院里出来感到特别稀奇,他逢人便讲。
老谭名叫谭如虾。记得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不禁暗自嘀咕起来:这名字可真是够古怪、够难听的!但有一点倒确实没说错,那就是他本人的形象跟他的名字居然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如虾”二字用来形容他再贴切不过了——他长得活脱脱就像一只大虾似的。那张脸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麻子点,背部微微弯曲有些驼背。
不过嘛,他身上倒有一样东西令我十分羡慕不已,那便是他那一口洁白如雪的牙齿。或许正是受到了他这口好牙的影响吧,打那以后,我便养成了每天坚持刷牙的好习惯。
后来啊,老谭和来自五队的国民党兵老徐一起,住进了屯子中央那座小巧玲珑的马架子屋里。想当初,他们可是一行五人结伴而来,但如今,却仅仅剩下他俩相依为伴。
那个老康呢?他来这儿没多久便悄然离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只是后来有传言说,他竟然选择卧轨这种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同样来自五队的老詹,那位曾经的国民党伞兵,也不知何时离开了这里,从此杳无音信。
再说这老赵头儿吧,他的眼睛不太好使,视力每况愈下。为了治疗眼疾,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积蓄。无奈之下,他只好厚着脸皮跟邻居讨要了几个鸡蛋,又买了足足半斤白酒。
回到家后,他一口气喝下这些酒,然后拿起一根粗实的麻绳,晃晃悠悠地走到南山地头那棵孤零零的柳树旁,毫不犹豫地将绳子系在树枝上,打了个死结,最后把脖子伸进去……就这样,老赵头儿结束了自己悲苦的一生。
等到人们发现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大家只能怀着沉痛的心情,就地挖了个浅坑,小心翼翼地将老赵头儿埋葬于此,让他得以安息。
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老赵头儿那件破旧的衣兜里面摸索着,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几枚硬币和几张零散的角票,加起来总共才一角零几分钱。
这些钱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微不足道,但对老赵头儿而言,也许就是他平日里省吃俭用积攒下的全部家当。
此刻那棵树已经倒在了地上。它那翠绿的枝叶散落一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人间的不幸遭遇。那些人把它扛到了老赵头儿的坟头之上,就权当作是一种祭奠。
自从老谭和老徐两个男人搭伙之后,他们之间便有着明确的分工。每天清晨,老谭总是早早地起床,挑起沉甸甸的水桶,往返于水井与家中,直到水缸被灌满清澈的井水灌满。接着,他又会抱起一捆捆干燥的柴火,走进厨房,熟练地点燃炉灶里的柴禾,开始烧水、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后,他还不忘拿起扫帚,认真地清扫整个院子,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接下来,老徐则主要负责做饭做菜。他站在灶台前,系着围裙,熟练地切菜、炒菜,炖菜,不时往锅里添加各种调料,让饭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虽然日子过得平淡无奇,但两人各司其职,配合默契,相处得十分融洽,可谓是相得益彰。
每当夜幕降临,吃完晚饭之后,他们那间小小的屋子就变得热闹非凡。原来,由于在这个屯子里,老谭和老徐都算是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之人,所以周围的邻居们都喜欢来到这里听他们讲述外面世界的精彩故事。而且,因为家里没有女眷在场,大家进出随意,说话也无需顾忌太多,可以畅所欲言。
记得有一次,我在去上学的途中偶然遇到了老谭。他微笑着拦住我,轻声说道:“久泰啊,能不能麻烦你顺路去一趟供销社,帮我买几个学生本子?”
我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放学后,我赶紧跑到供销社按照老谭的要求挑选好了几本本子,然后一路小跑着送到了他家。自那以后,我与他们的接触渐渐多了起来,他们的小屋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为了我时常光顾的地方之一。
老谭来自于中国南方的广东省,那可是个充满独特魅力和浓厚地域特色的地方;而老徐则是土生土长的四川人,川蜀之地向来以美食和悠闲的生活节奏闻名遐迩。
老谭的普通话讲得相当标准流利,字正腔圆,让人一听便觉得清晰明了;相比之下,老徐的普通话可就没那么出色了,带着浓重的乡音,有时候甚至会让旁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所以,每当老徐开口说话时,偶尔我还真没法完全听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过幸运的是,老徐这人不太善于言辞,平日里跟大家交流的机会并不多,这倒也避免了因为语言沟通不畅而产生太多麻烦。
说到个人素养方面,老谭可谓是颇具文化底蕴,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知识储备都展现出一种儒雅之气;反观老徐,则显得相对欠缺一些文化修养。尽管如此,两人在工作与生活中的相处还算和谐融洽。
老谭每年都会定期给远在广东老家的亲人,寄去好几封饱含思念之情的家书。这些信件无一例外都是交由我帮忙投递的。信封上收件人的地址清清楚楚地写着:广东省花山县东方公社东方八队。至于具体的收信人名嘛,好像是他的嫂子,但很可惜,时间一久,我竟然把她的名字给忘记啦!
老谭还有一支做工极为精巧别致的钢笔,那笔尖犹如灵动的舞者,随时准备在纸面上翩翩起舞。
记得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道:“要不你去外面买支价格只需几毛钱的笔吧,只要能够正常书写就成,然后咱俩互相交换一下使用如何?”
当时,我一听这话就连忙摆手说道:“那怎么能行呢?这不成了我占你的便宜啦!”
只见他微微一笑,轻声回应道:“我还就乐意让你占便宜呢。”
听到这里,我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连声说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曾想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竟然再次提起了这个话题,并且一脸诚恳地看着我说:“我可是认真的哦,真不是跟你开玩笑。”
“你想想看,这支笔到了我这儿啊,一年到头都用不了几回,基本上都是闲置着。可要是到了你手里呀,肯定能派上大用场,发挥出它真正的价值来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不禁有些动摇,但还是觉得不太好意思接受。最后实在拗不过他的坚持,我只好按照他的要求去文具店买了一支售价仅八毛钱的普通笔回来和他交换。
就这样,我满心欢喜地拥有了那支蓝色带盒子的高级钢笔。然而可惜的是,没过多久,可能是由于我自己太过粗心大意吧,这支珍贵的钢笔竟然被我给弄丢了!
发现钢笔不见后,我心里那个懊悔呀,简直无法形容。一方面是心疼那么好的一支笔就这么没了,另一方面也是担心老谭知道后会责怪我。所以犹豫再三,最终我还是决定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免得惹他不高兴。
我生平第一次见到香肠这种食物,第一次品尝到它的美味,则要归功于老徐亲手制作的香肠。
记得当时,老徐将香肠精心烹制熟透之后,便把它们悬挂在了窗户外面。经过一段时间的风吹日晒,这些香肠逐渐被风干。待时机成熟,老徐取下其中两段赠予我。
我满心欢喜地将这珍贵的香肠带回家,并递到了母亲手中。母亲接过香肠后轻轻咬下一口,刹那间,她的脸上绽放出惊喜与满足的笑容,口中还不住地夸赞道:“这味道真是好啊!太好吃啦,你看看人家这手艺!”
随着彼此相处的时光日益增长,我慢慢了解到一些关于老谭的过往经历。原来,他曾在公安局工作过,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过多提及其他事情。出于礼貌和尊重,我自然也不好冒昧追问。
老谭还有个宝贝——一台无线电收音机。每天,他都对收听小说情有独钟。犹记得某一天,我正在家中兴致勃勃地聆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精彩故事,然而,故事正讲到关键情节时,收音机却突然出了故障。心急如焚的我毫不犹豫地撒开双腿,朝着老谭家飞奔而去,身后紧跟着一群同样焦急万分的弟弟们。
另外,我和洪吉平一起抄写谱曲的时候,通常会选择到老谭家里。每当这时,老谭和老徐都是去生产队上工。他们十分信任我们,总是提前将家门钥匙放置在某个固定的位置。于是,我和洪吉平只需找到钥匙并轻轻打开房门,便能安心地在屋内专注工作。可以说,老谭和老徐以这样一种特别的方式,默默地为文艺队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每当我看到他们时,脑海里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们所经历过的种种遭遇。这不仅让我对他们的人生轨迹感到唏嘘不已,更是深深地触动到了内心深处那根柔软的心弦。尤其是当我想到他们至今仍然保持着单身状态,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慨。
他们的生活其实还算过得去,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起码能够自给自足。然而,唯一令人遗憾的是,他们膝下无子无女,身后无人继承香火。如此一来,谁也无法预料他们的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或许,最终等待他们的将是一个无比凄凉悲惨的结局——以自杀这种极端方式来结束自己孤独而又无望的一生。
包产到户政策实施后,像老谭和老徐这类对农事并不精通而且体力不济的人,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胜任种田这项工作。面对这种情况,他们别无他法,只能纷纷选择回到自己的故乡。
老徐怀揣着对故乡深深的眷恋和改变命运的决心,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归乡之路。然后又折返回来,向村里讨要多年前欠下的债务。
与此同时,老谭也做出了相同的决定——回到老家。由于多年在外,侄子侄女等晚辈亲属们从小便对他知之甚少,仅有的印象也多来自于他人的口耳相传。因此,彼此之间的感情显得十分淡薄。而且,老谭本就没多少积蓄,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状况也是一天不如一天。面对这样的困境,想要与亲人们和谐共处、相互扶持变得异常艰难。
渐渐地,他连干活挣钱都变得力不从心起来。那么问题来了,等到他彻底干不动活儿的时候,又该如何维持生计呢?所以无奈之下,他只好厚着脸皮回到曾经生活过的“第二故乡”,投靠昔日的朋友们。
当老谭踏上归途返回时,东北地区早已降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寒风凛冽,雪花纷飞,而老谭身上仅穿着单薄的衣裳,冷得他浑身不停地打着哆嗦。经过一路艰辛跋涉,老谭终于抵达了万丰客运站。
一下车,人生地不熟的他便向身旁路过的两个男孩子打听起我的住址来。可谁知,此时的我早已搬离了原来的住处,搬到了宝东一带居住。得知这个消息后的两个善良男孩,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主动提出要将老谭送到我的母亲那里。一路上,老谭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到达目的地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想要塞给这两个热心肠的孩子作为感谢,但两个孩子却连连摆手拒绝,表示这只是举手之劳,无需报酬。
就在这时,恰巧四弟也在家里。看到老谭冻得瑟瑟发抖且饥寒交迫的模样,四弟赶忙烧了热水给他冲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奶粉。由于长时间的旅途奔波加上天气寒冷,老谭此刻连一口饭都吃不下,然而对于四弟的这番热情款待,他内心无比感动。在温暖的房间里,喝下那杯香甜的热奶粉后,老谭逐渐感觉身体暖和起来,精神状态也慢慢有所恢复。
稍稍休整过后,老谭开始向大家讲述他此次回乡的种种经历。他提到被侄子安排晚上看守芦苇荡的事情。每当夜幕降临,四周一片寂静,只要稍微听到一点风吹草动的声音,他就会吓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整整一个夜晚,他都是在恐惧与不安中度过,难以入眠。最后,老谭无奈地摇摇头感叹道:“唉,看来我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啦!”
朋友心急如焚地套好马车,一路疾驰将他接到家中。到家后,朋友片刻不敢耽搁,赶忙出门请来医生为他诊治,并打上了针、喂下了药。然而,尽管朋友们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但他的身体状况却依旧每况愈下,丝毫不见好转的迹象。
当屋内无人的时候,他的处境更是凄惨无比。就连想要喝一口水这样简单的事情,对此时的他来说也成为了一种难以企及的奢望。由于身体极度虚弱,他甚至连伸手去够放在桌上的水杯都做不到了。
再说那个老徐,可真是个狡猾至极的家伙。他一直向外界谎称自己来自辽宁,还煞有介事地声称生产队拖欠着他的工钱未付,于是便大摇大摆地折返回来讨要欠款。
那时候,公社已经改制成了乡,大队也随之变成了村,而这个老徐呢,则像个无赖一样赖在村部不肯离去。他口口声声说着等过年时回辽宁去过节,之后会再返回这里继续索要钱财。
如此这般,僵持了没多久,村子实在无法与他长久消耗下去,最终只得无奈地将钱款如数归还于他。可实际上,他所谓的欠款早就被某个贪心的村干部给暗中侵吞掉了。
就在这段时间里,老谭在朋友家的病情愈发严重,已经到了无力翻动身体的地步。这时,有人好心劝说老徐前去探望一下病榻之上的老谭。谁能料到,面对这一合情合理的请求,老徐竟然毫不留情地断然拒绝了。
要知道,从村里到老谭所在之处仅仅只有区区两华里的距离啊!如此短的路程,他居然就能如此冷漠无情地暴露出自私自利的丑恶本性!由此可见,与人交往若不真心相待,只是流于表面形式,到头来终究是毫无意义可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