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虽然自诩老手,但细心的李泌却发现他的腿在微微发抖,心中不由一叹,让李豫来做放下自尊之事,真是难为他了,真亏李清想得出来。
“请转告殿下,让他大胆施为,杨国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天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李清的话仿佛还在他耳畔萦绕,虽然他并不喜欢阴谋,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李清的这个策略是唯一能挽回颓势的办法。
这时,杨国忠府上的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人,回头拱手笑道:“相国有客就不要送了。下官先告辞。”
明亮的大灯笼下,他的脸庞被映照得很清楚,正是门下侍郎张倚,张倚原是御史中丞,一直被李隆基所器重,当年正是他儿子和杨国忠之子爆发了科举舞弊案,他被贬黜了两级,但李林甫死后,他一步被提拔为门下侍郎,也就是左相的左右手。当左相哥舒翰率军出征后,门下省实际上就是他来掌控。
张倚和郭虚已的关系极好。而郭虚已又是永王的亲舅,正是因这层关系。张倚便成了永王的铁杆支持者。
他今日来找杨国忠是为了杨国忠长子杨煊为户部侍郎一事,只说了不到一会儿,杨国忠便又有客来,问他是谁。他却吱吱呜呜不肯明言,神情颇为古怪,明显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张倚当即便告辞而走。
虽然杨国忠不想让他知道,可李豫的马车就在那里摆着呢张倚从李豫的马车前慢慢经过,不时回头疑惑上下打量这辆马车。他并没有长时间停留。登上自己马车便径直去了。不过只行了几百步,在黑暗处又停了下来。从后车窗,他冷冷注视着杨国忠府门前。
张倚走后,杨国忠紧张看了一眼李豫的马车,随即将侧门关上了,可仅仅只过了片刻,相国府的大门便吱吱嘎嘎拉开了。
只见杨国忠满脸堆笑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捋须呵呵大笑,“为臣欢迎来迟,让殿下久等了。”
车门开了,李豫从马车上缓缓走下,向杨国忠拱手笑道:“事先没有约好,是李豫先唐突了。”
“哪里哪里”臣实在不敢当殿下长辈,殿下太谦虚了。”
李豫微微一笑,答道:“杨相国是国舅,二公子又为驸马,这个辈分李豫不想承认也不行啊”
杨国忠正想再说什么,他忽然一拍脑门,急歉然道:“看我这人,只顾说话,却怠慢了贵客,殿下请进”
他摆出个请的姿势,将李豫请进了大门,随即大门又吱吱嘎嘎关上了。
数百步,张倚脸色愈加凝重,他想了想,当即对车夫断然令道:“马车靠边”
且说杨国忠将李豫请进了书房,他起初对李豫突然来访着实错愕了好一阵,但他随即便明白,李豫这是在向自己投降了,从他谦卑拜帖称呼便可以证实这一点,晚辈李豫求见前辈相国杨大人,杨国忠心中忍不住一阵得意,一种征服感沛然而生,当年李林甫做不到的事,现在他杨国忠便轻而易举做到了。
不过另一方面,李隆基始终不肯松口,让杨国忠看到李豫仍有立储可能,至于永王李璘,李隆基早已放弃了他,他只能依靠哥舒翰的兵谏实现登大位的愿望,但要三十万唐军都听他哥舒翰的命令来反攻长安,没有一年半载这绝无可能办到。
杨国忠心中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当李豫向他服软时,他心中蓦然生出一个念头,现在李豫众叛亲离,如果趁机将他捏在自己手上,这样不管最后谁为帝,他杨国忠都是最终得利者。
至于他当年与李亨的恩怨,既然人已经死了,那也就算了,况且在谋权者的眼中,没有什么绝对的恩怨。
“殿下请尝一尝,这是陛下今天赐我的荔枝,三天前才下树,刚刚从剑南用快骑送来,十分新鲜。”
杨国忠将一盘荔枝往李豫面前推了一推,自己却先剥了一个塞进嘴里,当年他在剑南为小吏时,这等上好的荔枝他无福享受,现在做了宰相,这种怀旧情节也越来越重,荔枝是小事,主要还是对人,当年一恩一仇,他无不与之清算。
李豫笑着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吃,他略略向前欠了欠身,沉吟一下方无比诚恳说道:“相国,李豫年轻,一直便生长在宫中,也未涉世事,很多事情都看不透,这次皇上忽然封我为楚王,宫中又传出将立我为储,不料竟遭三十三位亲王、郡王联名反对,前所未有,虽然我有兵败之责,但那也并非是我之过,究竟是我才能不足。还是操守有失我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今天特来向相国求教。”
李豫只提皇族反对之事,至于杨国忠组织朝臣反对,他却闭口不提,仿佛事情就没有发生过,这也就是一种妥协,暧昧妥协。
“这个嘛倒也一言难尽。”下了,他果真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微微仰着头、轻捋胡须笑道:“皇长孙为储。这不合我大唐例制,所以大家一时接受不了。不过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是你父亲当年得罪的人太多。所以反对你人才如此之多,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想为储的话,你父亲当年欠的人情债。你得一一替
李豫脸上显出恍然大悟之色,他急起身向杨国忠躬身长施一礼,感激说道:“相国一席话,使李豫如拨云见日,但心中却又惶恐不安,不知该从何入手。恳请相国指点我一二。李豫将铭刻于心。”
“不急不急”杨国忠呵呵一笑。又拾起那粒肥白的荔枝,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说道:“此事来日方长,我有空再慢慢指点殿下。”
张倚的马车一直停在黑暗的角落里等待,一直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见杨府的侧门开了,李豫大步流星从府里走出,浑身充满了活里,看得出他心情极佳。
他走到马车前又向杨国忠深深躬身一礼,嘴里说着什么,虽然张倚隔得远听不见,但他也猜得出,那必然是多谢相国了李豫感激不尽。等等类似的话。
“走”他向车夫低低命令一声:“去永王府”
说完,他长长吐了口气,躺在车榻,眼中充满了疑惑和忧虑,杨国忠和李豫谈了近一个时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张倚其实是有私心的,哥舒翰领军东征将门下省之权自然留给了他,使他尝到了权力甘甜滋味,他已是门下侍郎,若再升一级便是同中书省下平章事,正式跨入相位。
他希望李璘登位,这样一来,他便有拥立之功,最好杨国忠倒掉,即使他比不过哥舒翰而做不到右相,那么哥舒翰升右相后空出来的左相之位也就是他了。
于是,破坏杨国忠在永王心中的形象便成了他一个潜意识。
马车在空旷的朱雀大街上行驶得非常迅速,很快便到了朱雀门,马车随即向左一转,往十王宅方向疾驰而去。
永王李璘自天宝六年在迈向太子之位的最后关头一步踏空后,他便离东宫越来越远,去年庆王得势,问鼎东宫的徵兆已现,他更加惶恐,一旦庆王登位,第二个要杀必然是自己,不料今年新年前后,朝局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庆王被赐死、李豫为楚王、安禄山造反、忠心拥戴自己的哥舒翰慢慢出头掌权、杨国忠也表示支持自己并扳倒李豫。
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变化让李璘目瞪口呆之余,他的心又如四月的春虫,已经满乱爬。
正如对权力渴望会蒙住人眼睛一样,李璘也犯了和李琮一样错误,当哥舒翰手握三十万大军后,他对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开始有点急不可耐了。
此刻,李璘刚刚接到哥舒翰密信,监军边令诚监视颇严,他需要慢慢在军队中安插亲信,劝他不要着急,要时机成熟才能做大事。
李璘却有些恼怒,当初哥舒翰初拜帅时便给他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