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为雷十破解围,不过说出“很快”二字,很明显还是不相信,雷十破也不在争辩,只是默默的看着她,一幅含情脉脉的样子,
慧姑低下头去,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理了理思路,继续说道:“是这样,因为佛窟浸注了许多人的心血,保护佛窟便是我们终生的心愿,那时候,时不时会有盗贼,兵匪甚至一些慕名而来的外国人也来鸣沙山对壁画,佛像或偷或抢,爹爹他们在修缮的时候,曾组织人马,成立护卫队,保护佛窟,然而,由于政府无能,没有人肯关心祖宗留下的遗产,来的人越来越多,防不胜防,终于,爹爹拉起的人死的死了,活下的也受不了整日里提心吊胆,先后走了,诺大的鸣沙山只剩下我们三个,爹爹,刘开和我,有一天,有好心的村民赶来报信,说路上见到一队马匪正往这里赶来,叫嚣着说要来抢壁画,佛像卖给洋人,可以得到终身用不尽的财富,村民劝我们赶紧避避,可爹爹怎么也不肯离开,说这里的一切倾注了毕生的心血,不能轻易让人夺走,要我俩赶紧下山向官府报信,他则要留下来和马匪,我们不肯走,爹爹火了,他从来未向我发过脾气,可那天却打了我一掌,骂道,孩子,你怎么这么糊涂,爹爹的性命有什么要紧,可真要让祖宗留下的宝贝流落到外国,咱们可就成了罪人,死后有什么颜面见列祖列宗,我哭着不肯走,刘开却将我拉开,劝道,爹爹说的对,马匪势大,只有依靠官府才能保下佛窟里的无价之宝。于是我俩一路跌跌撞撞,向最近的卫所跑去,好不容易到了,卫所的把总却连面也不见,硬说我俩的刁民,是疯子,一顿棍子赶了出来,万般无奈之下,刘开让我去敦煌求援,他则到附近的村子找人,能去几个便是几个,兴许能抵点作用,我不想分开,可事态紧急,又有什么办法,于是我只好强忍疼痛,向敦煌跑去,现在看起来瞬息能到的距离,当时却到了晚上,幸好敦煌守备老爷通情达理,见我一个弱女子能为了保护佛窟,舍生忘死,他也不好拒绝,带领一百军士随我赶往鸣沙山,我恨不能背生双翼,一步飞到,可等我们赶到,已到了夜半时分,山上狼藉一片,任我怎么喊也没人答应,沿路找去,栈道上有几具尸体,有马匪的,也有村民的,很明显已经经过一场大战,我不知刘开和爹爹怎么样了,一路喊着找着,终于在藏经洞旁找到了他们,爹爹和刘开却已经死了,他们躺在一处,身上不知挨了多少刀,血流的满地都是,我哭了,不敢相信,白天还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死了呢,也许只是场噩梦,一会儿就要醒了,军士们叹息着收拾遗体,我躺在地上,想着赶紧睡着,等我醒来,这一切都会过去。守备老爷过来要拉我起来,我打他,撕他,咬他,就是不让他碰我,我哭着说,老爷,你们走吧,走吧,我要睡觉,我要睡觉,这一切都是梦,都是梦,等我醒来,他们就都会回来陪我的,都会回来陪我的,你们走吧,你们走吧。守备老爷叹着气,掏出几两碎银子,放到身边,我一把抓起来,递给守备老爷,说道,老爷,我不缺银子,你不知道,我丈夫刘开是个很有本事的读书人,他常会临摹些壁画到集市上卖,买的人可多了,真的,我不缺银子,老爷,你走吧,求求你,走吧,我要睡觉,我真的很困,我要睡觉,我看到守备老爷流下了眼泪,轻轻的把银子放下,终于带兵走了,他们走后,山上安静极了,我把刘开,爹爹的遗体放在一起,硬挤着睡在他们中间,一边是丈夫,一边是爹爹,我很满足,很幸福,然而,他们身上流出的血将我的身子浸的透湿,我突然明白,他们都死了,真的死了,再也不能活转过来,可他们都是最爱我的人,爹爹把我们撵走,独自面对凶恶的马匪,刘开也是把我支到敦煌,带人支援爹爹,保护祖宗留下的遗产,只要我活着,他们死也甘心,可他们错了,他们都死了,我能独自活下来么。”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广城他们听得心酸不已,慧姑也述说的特别安静,可大家都知道,最担心的事儿终于要发生了,
果然,慧姑说道:“我独自坐了许久,心里拿定了主意,也不再伤心难过,因为我知道,不久就要见面,那么,片刻的分离又算得了什么。”
“千万不要做傻事。”突然,又有人插话,不是雷十破还能有谁,
众人颇为不耐,一起狠狠的瞪过去,雷十破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说道:“呵呵,不好意思,忘了你已经死了,好,我再也不乱插嘴,你放心说吧。”
第六十五章 长相思四
慧姑回头向佛窟外看看,天还没有亮,只见东边地平线上隐隐有霞光流转,也没在意,回头抱歉道:“这些话从未向人说过,不小心就忘了时间,上仙不用着急,很快就会说完,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
“不用,”雷十破大度的摆摆手,说道:“在你没讲完之前,太阳是不会升起来的。”
霄汉真人听了这句话,只是狠狠的瞪他一眼,他以为,雷十破又开始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的胡乱吹牛了,其实,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雷十破讲的都是真的,因为山下公鸡早已叫了多遍,可太阳还没有露出头来。
慧姑说道:“为了修缮佛窟,鸣沙山早已成了我们的家,山顶的佛窟,便是我和刘开新婚的洞房,外面风吹日晒,那里及的上自己家里安宁舒适,于是我将刘开和父亲的遗体搬进佛窟,又费了半夜的功夫,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我也自杀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又能聚在一起。”
说到这里,慧姑停了下来,满脸满足的笑容,而几个心如磐石的修道士却听得黯然神伤,雷十破再也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地看着慧姑,宛如欣赏美丽的风景,
慧姑抬起头来,续道:“我自杀之后,发现刘开的魂魄就盘旋在左近,连忙飞过去,紧紧投入他的怀中,任谁也不能分开,刘开说,爹爹一生行善,已经升天成仙,他却因为对我太过牵挂,一点尘缘未了,所以守在身边,愿意永远陪着我,他说见我自杀的时候,也曾极力阻止,可终究因为阴阳陌路,没能救得了我的性命,我告诉他,没救得了反而好了,你和爹爹都太过自私,明明知道你们死了我也不能独活,可都偏偏想方设法的留我一人在人间遭罪,现在好了,我们终于又在一起,刘开流着眼泪紧紧将我抱住,埋怨我太傻,我根本没有听进去,因为那一刻,我幸福极了,以后的日子,我俩又过上双宿双栖的生活,白天寄宿在壁画里,晚上一起出来看星星看月亮,也许沐浴了佛窟灵气的结果,其后十几年,我俩居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一些法术,越发天不管,地不收,过的逍遥自在,然而,我不知生前作了什么孽,这样的生活也不能够久长,十八年后,鸣沙山上又来了一个姓王的道士,居然在大白天乘我们不能现身的时候,盗走许多壁画和佛经道藏,当然也包括我和刘开寄宿的那幅天花乱坠满虚空图,然后匆匆下山,我们自然不能让他轻易得逞,晚上从画里出来想要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难而退,然而王道士毕竟是位修道士,法力不低,我和刘开虽然修炼了十来年鬼术,法力终究不高,怎能是修道士的对手,搏斗不久,便被王道士打得遍体鳞伤,我们只是在努力支撑,刘开见我俩再斗下去难免都魂飞魄散,于是豁出性命不要,死死的缠住王道士,要我赶紧走,刘开爱我爱到骨子里,可我也能为了他粉身碎骨,我不愿意生前的故事重演,坚持着要和他同生共死,刘开说,跑掉一个,以后兴许还可以把宝物追回来,要是俩人都灭亡了,宝物不就永远回不到鸣沙山了么,我哭着说,我不管什么宝物不宝物,我只要俩人在一起,说这些话的时候,王道士攻势很猛,刘开眼见就要抵挡不住,他大声喊着,咱们一生的心血都在这鸣沙山上,难道要我们的心血白费么,快走,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我想起了爹爹,想起了无数为保护佛窟牺牲的村民,他们走了,可把沉重的担子交到我俩身上,当时我想,罢了罢了,我、刘开、爹爹不就是为了鸣沙山存在的么,于是一咬牙,一跺脚,大喊一声保重,然后转身跑开,跑了很远,听的传来一阵狂笑,笑声竟然非常轻松,我知道这是刘开的声音,隐隐觉得不妙,然而还没回过头去,听得天地间轰然爆响,响声特别猛烈,我担心刘开用上了同归于尽的鬼术,阴魂爆,赶紧回头,只看见王道士浑身是血,疾步赶来,刘开却已经没了踪迹,当时我以为他死了,顿时心如死灰,就要回去和王道士拼命,可刘开的话突然在脑际回旋,我想,他已经做完了自己应做的事情,我绝对不能让他失望,于是狠狠的看了看王道士,把他的相貌牢牢记住后拔脚飞奔,跑了好远才将王道士甩掉,我想这都是王道士在和刘开搏斗时耗尽元气所至,否则我无论如何是跑不掉的,我逃出性命,在残存的佛像,壁画中寄宿,并苦练鬼术,终有一日,要找到王道士,夺回壁画,为夫君报仇,哪怕和他同归于尽。”
这段话,慧姑虽然极力平静的叙述,但众人还是能感到惊心动魄的场面以及刘开对她深深的爱意,也许这才是生死不渝的爱情。
雷十破还是静静地看着慧姑,眼睛一瞬儿也不挪开,众人都听得入了神,时间都已经忘记,更谈不上理会他的失礼了,说了这许多时候,天还没有亮,依然有一团红霞盈盈流动,不过谁都没有注意到,红霞已经从地平线升至半空。
慧姑极力镇定了情绪,继续说道:“其后数十年的日子倒也平静,随着法术的提高,渐渐的,来鸣沙山打搅的恶人越来越少,我除了保护佛窟,也曾多次下山打探王道士的下落,可找遍神州,始终没有他的消息,后来我终于失望了,可鬼术修炼到我这一步,只能不生不死的存在于天地之间,除此之外,还能怎样,况且,我不能让刘开白死,一定要为他报仇,也许,这就是我存在的唯一意义。日子就这么毫无波澜的过去,大约五十年前,我在山上修炼鬼术时,听到天空传来优美的琵琶声,动听极了,不似人间应有的音乐,顺着音乐声找去,没想到却见到了师父,佛界天乐神紧罗那,师父为我们的善举感动,不但传了许多佛门法术,还赐下飞天琶和收魂瓶,告诉我说,我和刘开命中注定要有一劫,五十年后自会破解,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因为修炼了数十年佛门法术后,已经能感应到刘开的气息,可因为法力太过低微,查不出他具体在哪里,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天天在山上哭,唱我们生前见证爱情的曲子,希望他能听到,我俩有重逢的一天,不想得罪了几位,慧姑认错,只要上仙能救得了夫君的性命,慧姑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