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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如果他没记错,自己家里被李佑偷偷塞进来藏着的程家冤案苦主便是个盐商。当时听到下人禀报,只道是小儿辈胡闹看上了程家女儿,便一笑了之装糊涂。现在可以断定,这小子是别有图谋啊。

六科工作向来是督查挑刺,所以户科都给事中董文升习惯性的继续追问质询道:“这岂不是鼓励盐业结党成社与官府朝廷相抗”

哈哈哈哈,李佑大笑:“我大明有雄兵百万,良臣满朝,难道畏惧数百盐商不成休要忘了,盐场产出皆在朝廷所有,盐丁灶户皆为官府所辖。用盐商不过是让他运输行销买卖而已,即便结社又有甚可惧常言道,擒贼先擒王,有此公会反而易于朝廷掌控,利多而弊小”

廷议诸公均觉得李佑这个主意甚好,交头接耳议论几句,再没有反对的。

这不能说别人不如李佑,其他大佬们日理万机谁也没专门对盐事太上心,直到近日事态严重了才被临时抓来廷议。而李佑为了抬高自己干事名声,特意选了这么一件当做自己踏脚石,结合自己两辈子见识仔细研究了很长时间,与其他人想比堪称是有备而来,以有心对无心。

不过现在只是解决了方法问题,最核心的头疼问题都还没有触及。譬如赏赐权贵盐引和盐商手里历年积欠盐引,这两个才是让皇太后也苦恼到避之不及的老大难问题。

户部晏尚书心情微微放宽,甭管李佑有礼无礼,好歹指出了一条路子。便记便道:“诸君都再无疑问,李中书此议先可定了,廷议之后题奏圣母。”

“啊”李中书忽然怪叫一声,“这半天险些忘记了,圣母命我到东朝房是为传旨,临武英殿召请诸公面议盐事所以今日廷议算是罢掉,晏司徒不必劳神记录题奏了”

廷议诸公从东朝房内威严、肃然、鱼贯、疾速而出,又如风如火掠过午门,急趋武英殿。记性好的有心人便想起,李佑曾经说过“太后令我来这东朝房”而不是“太后令我参加廷议”。

在众人立于武英殿等待太后临殿的空当里,心里除了大骂李中书外并没有闲着,暗想之前太后明显也是全无主意,所以全托付给大臣处断此事,为何现在又要召集他们商议一定是有了什么新的打算。

更聪明的已经猜到李佑身上。大约与李中书逃不了干系,又想起他方才侃侃而谈的样子,可以猜测是李佑必然是给圣母上了密疏献策,所以圣母不再为难了。

不错,李佑如今也是有资格给太后上密疏的人,要说什么事情可以直达天听。比如他昨天就写了一封密揭封进慈圣宫。

其疏曰:“户部平庸无能,怕事推诿,区区盐事也敢惊动天听,以至圣心忧虑,其罪难辞臣虽不才,愿为圣主分忧,消解盐事。所谋如下”

他这是充分发挥内廷官员优势,给户部上眼药、进谗言,顺便推销自己的一揽子解决方案。而且说的深得圣意,成功赢得钱太后欣赏。

今天太后便召见李佑当面密谈,谈过之后命李佑去东朝房传口谕召集群臣议事。

但年轻人忍不住卖弄真是个坏习惯,李佑人生第一次充当传旨天使,就出现了不大不小的失误。所以久候的皇太后升了座,先罚了李佑一年俸禄,大快人心。

上次罚俸还没有完结,这次又罚了一年。看来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李大人要继续为朱家打白工了。这还是太后心情不错的原因,不然处罚没这么便宜。

行礼完毕,圣音谕示道:“李佑,将尔心中所谋与诸卿共议。”

现在这个场面,李佑已经在心里演习无数次了。这是他实干兴仕、促使形象转型、实现可持续发展的新起点

“本官所谋并呈献圣母者有三条。其一,盐业公会之说,已在朝房与诸君共议过,便不赘言,但朝廷要想法子取信于他们。其二,关于盐商手中历年积欠盐引之事”

即便再瞧不起李佑的,这时候也都竖起了耳朵细听。要知道,由于权贵挤压导致支盐困难,据河间长芦盐运司统计,存在盐商手中的积欠盐引多达三十余万引,相当于长芦盐场一年产量四分之三了。

“若一两年内给予支取旧盐引,绝不可行。但可以定下可分十年支盐之策,逐渐消化,并给盐商利息四成算为朝廷恩典,平息其不满。如某人有一千旧盐引,十年共可支取一千四百引,但每年只许支一百四十引。如此算下来,三十万引盐每年只需支付四万余引,不过长芦产一成而已,腾挪余地便就出来了,不至于因为支付旧盐引致使新盐引彻底断支。”

“甚好”殿中不知何人失礼喝彩道。

确实也是个办法,李佑将上辈子债券概念搬出来了。把积欠的旧盐引变成了分期偿还的、以朝廷信用为担保的有息债券,一方面吸引住盐商,一方面可以通过时间来进行慢慢消化。

本来对李佑没抱多大希望的大臣,此时也不得不小小的惊喜一下,难怪皇太后神清气爽的出来议事了,又轻易饶了李佑的事故。

不过关于赏赐权贵盐引的问题,那更是个麻烦事,比消化积欠旧盐引更麻烦。

从太后到大臣,都知道如果到了无法可想时,绝对应该限制甚至中止赏赐盐引这种行为,但都不愿意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或者说都不想当这个恶人。被世世代代的、三位数的公侯伯和高级武勋们记恨,任是谁也得纠结一番。

且看李中书如何说罢,如果他勇敢当改革先锋开这个头,提议限制或者中止盐引赏赐,大家说不得就要无风险的跟进了

“关于赏赐盐引之事,出于体谅圣心之意,倒也不必骤停”在众人目光聚焦之下,李佑作深思熟虑状的边想边道:“但可以定下法度,赏赐盐引不得在长芦盐场支盐。”

“不能支盐,有它作甚”董拾遗又发话询问了。

“可与盐业公会关联。令盐业公会召集盐商,共出股本一二十万,设京师盐引铺子。凡赏赐盐引确要支盐,只许去黄河以南盐场支盐。嫌远的便只许在京师盐引铺变卖,再由盐引铺转与公会盐商。”

在这里,李佑套用了总经销商概念,将权贵手里一部分利润转移给角色变成单纯经销商的盐商,以达到互相妥协、安抚盐商的目的。

众人细品这其中含义,大略有三点。一来维持住了赏赐盐引的体面和名头;二是剥夺了权贵卖盐的利润并转给盐商;三是没有权贵直接支盐,便在无形中整顿了长芦盐场秩序。

虽然还有盐引比产量多的隐患,但起码保证了大部分盐商有点汤喝,不至于因为权贵巧取豪夺,连汤都喝不上时再来一次全行歇业。先这么拖下去也好,以后的事情让后人去操心。

又有人问道:“盐引铺中的盐引,只怕盐商不肯买,为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