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州府云游到此挂单暂住的老和尚圆容早已醒了,他默默的用清水洗脸,心里盘算着今日的行动。
过了辰时,他的女婿李佑一定会升堂理事,不在家中。如此他便可以悄悄进入内衙,有女儿这个正堂夫人接应的话,应当不难。
女儿肯定不会不见父亲的,等见到女儿就可以游说她并劝服她主要有两点,一是趁着李佑不在家,叫女儿将金姨娘的身契拿到手,男主外女主内,正房夫人管家也是理所应当的。二是教女儿拿出大妇的样子。
如此再与金家谢夫人通气,便就内外联合掌握了主动权。再造出点流言,什么李大人专宠偏房啊,什么李大人罔顾母女之情啊大不了将金姨娘的身契以女儿这个正房夫人的名义还给金家。
想到得意之处,圆容法师擦干净了脸面,露出几丝笑意。又从金家赚了银子又将女儿的威胁赶出李家,真是一举两得。最重要的是,叫女婿见识见识他的手段,不要以为他老不中用、不搭不理的,他还可以发挥余热,充当左膀右臂
咚咚咚圆容法师正沉浸在谋算得逞的快感中,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大概是隔壁的僧友喊他同去吃饭。
他上前打开木门,冷不防闯进三四个衙役,对着他喝道:“奉上命查房你的度牒、路引、暂住票据都亮出来,一个不能少”
“阿弥陀佛,这无缘无故的”圆容法师直觉对方来者不善。
衙役头目不耐烦的打断了老和善疑问,“你不知道么,天宁寺西划为行宫,周边全部要清查”
原来如此,倒也正常,瞧着几个衙役的态度,八成并不晓得自己的身份。圆容法师放了心,回到屋中,从行礼包裹中翻出自己的几份文凭,递给衙役看。
检查无误后,那头目对手下使个眼色,便扯着老和尚道:“天宁寺从今起不许留外人,所以你不能挂单住宿了现在走人,返回原籍去”
圆容老和尚当过巡检的,能不了解公门里的门道这些胥役之徒居然敲诈到他头上了,呵斥道:“没眼色的东西,你们大老爷怎么交代的”
“我们大老爷说了,要态度热情、服务周到送佛送到西,送僧送回家,我们兄弟几个就送你走一趟虚江县好了”
圆容法师当即大怒,“混账东西你们晓得老夫是谁么老夫是”
不待他说出口,衙役头目又打断了他,“大老爷有言在先,涉及迎驾大事,务必不徇私情,谁敢擅自纵私,杖一百送去苦役任你是那天王的老子,今天也得回虚江县去”
有个年轻衙役出来打圆场道:“这位老法师,请上路罢,不然叫兄弟们也难做得很。”
被衙役殷勤的簇拥出门,连行礼都被他们代劳扛着,圆容法师只能长叹道,出师未捷身先去,长使英雄泪满襟,可叹满腹良谋,竟无用武之地李佑太不讲规矩了,不认真下棋竟然直接撤棋盘
第五集 牧守江北 第391章 道可道非常道
李大人一声令下,事无巨细的安排了无数迎驾事务后,这几日扬州府同知分署衙门里人人忙得不可开交,短短数日,库银锐减三分之一。
万事开头难,上百年来扬州从未接过驾,需要整理的头绪极多,李太守今日便处理了乱七八糟一堆请示。
没法子,国朝从制度设计上就是专断权力集于正堂官一身,日常事务有师爷分头承担,但迎驾的事处处需要决断,没人替得了他。直到夜色黑去,才暂且了结。
回到内宅,正欲往轮到的马姨娘哪里去,却听到门子禀报道,金姨娘有事请他过去。李老爷暗笑,必然是小竹扛不住攻势了。
进了二房,便见小竹哀声求饶道:“老爷,奴家知道错了”
原来这几日,郭县丞夫人的事办成之后,小竹姑娘变得炙手可热,成为内衙官舍最受欢迎人物。各种邀请源源不断,登门拜访络绎不绝,偶尔出门也被围追堵截,使得她诚惶诚恐,感觉自己给老爷惹了祸事。
李老爷慢慢悠悠抿了几口茶,才道:“这点阵仗就把你吓住了和老爷走南闯北真是白费了,早知还不如带别人去历练。”
在别人面前,小竹还是显出几分聪慧机灵的,但是面对自家老爷时,不知为何总是笨了不少。而且最听不得老爷用埋怨口气和她说话,一时急的豆大的眼泪打转,又要哭鼻子。
金宝儿忍不住笑出声来,轻轻推了一把李佑,“老爷不要逗她了,她正为此事着急冒火呢。”
李老爷便掏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其实也无妨,这里面有名字的人,答应他,其他的只管不理,或者婉言谢绝。”
小竹看着名单,小脸发苦,她学识字有两年了,但向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张纸上的字,几乎有小一半不认得。
“不认得就学。”李佑笑眯眯道:“不识字怎么帮老爷办事老爷要重重的栽培你。”
李大人出身杂流,所以要加倍的爱惜羽毛,做事凌厉风格和巨大名声又容易令人望而生畏,不易亲近。因而某些事情有个中间人也挺好,权力需要掮客。
现在他发现小竹似乎是个合适人选。一是绝对忠心可靠,二是善于动心思,三是不起眼,四是身份低不用讲究体面,五是女人与女人打交道,可以避免男人之间因为地位、面子等问题带来的尴尬。
后人翻看景和年间的官场笔记、野史、轶闻、传说时,时常会出现一个“韩大姑”、“韩夫人”的角色。据说此女貌美如花、来历神秘、手腕通天,一出手没有办不成的事。
不过在景和八年年底,未来的“韩大姑”、“韩夫人”正愁眉苦脸的攻读三字经和千字文两本流传千古的学术名作。
次日,李大人正在堂中视事,有新邸报送来,还是洁本。李大人便又起了向朝廷申请足本邸报的想法,但朝廷那帮人估计没人会同意
这期邸报有个消息引起李大人的注意,朝廷新任命了一个河漕总督在淮安府上任,这个与阁老品级等同的从一品大员,将全权负责南直隶江北、河南、山东的黄、淮、运等河道事务,以及漕粮运输事宜。
而原先负责河道和漕粮运输事务的杨抚台大概是因为黄河多处决口的过错,被被取消了总理漕运和兼管河道的差事。虽然凤阳巡抚依旧是凤阳巡抚,但官职已经由总理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兼管河道,变成了总理粮储、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
从字面上就可以看出来,杨抚台已经从集军民河漕于一体、随时有望晋升总督的特大号巡抚,变成了与其他各省巡抚没有本质区别的普通巡抚。这对于二品大员而言,已经是和降级差不多的、相当严厉的处罚了。
李佑摇摇头,回忆起与杨抚台在盱眙斗法的情形。杨抚台此人虽然要抢功劳,但也是黄河决口后为了自保的无奈之举,算是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