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喝点参汤暖暖身子吧。”陆修将汤盅递到陆尚面前。
陆尚接过来,掀开盅盖,轻轻摇着头,吹着里头的热气。他心头大石落地,神态说不出的轻松。
“父亲,”见陆尚心情大好,陆修终于有机会问出,一直憋在他心里的那个疑问了。“那份保书,当时是我交给父亲的,但我记得清清楚楚,上头并没有大长老的印章啊”
“那是我自己印上去的。”只见陆尚神情平静的淡淡说道:“既然白猿社说,陆俭的管事给他们看过大长老的印,那陆问本人也不敢说,这印到底在不在纸上了。”
“是这样啊”陆修恍然大悟。当初他认为拿出这份保书,完全可以坐实陆俭的罪名,把事情办得毫无争议。可父亲却坚持引而不发,只让人在还没有铁证如山的情况下,强行仓促去拿陆俭。结果引出那么多事端,还让大长老借机攻讦陆信了许久。
原来父亲是等着今天用啊。
可没想到,他居然会伪造大长老的印陆修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陆尚一边喝着参汤,一边用余光瞥见陆修的神情有异。他以己度人,觉着应该是儿子因为没法接班而失望。
老阀主叹了口气,搁下汤盏对陆修道:“今天的情况你也都看到了,为父是不得不表这个态啊。”顿一顿,他眉宇间阴霾一闪道:“你当只有个陆仲在等我言退吗不,那些长老会的人,还有你那些个执事,都等着借机发挥的机会呢。我知道,老夫在阀主位子上太久了,久的让人生厌。恐怕眼下,除了那些个还靠着咱们的族人,谁都想让老夫滚蛋下台吧。
陆修不由暗暗点头,看来父亲对阀里的情况,仍旧是了若指掌。当然,他还是得安慰陆尚一句道:“有陆信父子,还有我和陆伟在,局面就不会坏到哪去的”
“哼,陆信父子”谁知陆尚却冷哼一声:“他们也没安好心”
“父亲这话从何谈起”陆修不禁皱眉道:“这次若非他们搞掂了陆仲,咱们怎么翻得了盘”
“是,这次翻盘全靠他们父子,但他们明明可以做得更漂亮的”许是喝了参汤的缘故,陆尚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润,也有了说话的力气。“他们要真是诚心诚意为老夫打算,就应该让陆仲在一开始就站在我这边,而不是等那老混蛋肆意编排够了,把老夫的脸面彻底践踏完了才说话”
“这”陆修一想也是,若陆仲一开始,就摆明车马站在陆尚这边,那陆问准备好的杀招,就直接成了哑炮,陆尚的名誉自然也就不会受到损害了。当然也就不用上演那出被迫请辞的戏码了。
“但很可能是陆仲自己的主意吧。”陆修却不想把陆信想得太过工于心计,替他轻声解释道:“眼下,他既没有违背对陆信的承诺,放了父亲一马,也算是出了口气吧。”
“你呀,就是总把人往好处想”陆尚冷笑一声,也不在这种没法证明的事情上纠缠,继续淡淡说道:“都无所谓了。总之,若不是这次老夫以退为进,把个阀主继承人的位子抛出去,等待咱爷们的,那就是个四面楚歌的局面啊。”
“这下多好,把那帮家伙的目光,从老夫身上引开,老夫也就不再是众矢之的了。”陆尚舒舒服服的往软榻上一靠,伸个懒腰道:“而且谁想接这个位子,都得好生讨好着老夫。咱们往后的日子,可要舒服多了。”
能从那样让人绝望的绝境中,争取到这样的局面,老阀主确实足以自傲了。也难怪他此刻会如此得意忘形了。
看着父亲罕见的现出轻狂之态,陆修心头升起一丝明悟原来,所谓的阀主继承人,只是根拴在驴前头的萝卜而已,只要父亲不死,这个阀主就谁也别想得到。
除非,谁能突破那层屏障,晋升到天阶大宗师
第四百七十八章 略觉丢脸
陆阀什么时候,会出现下一个大宗师
一想到这,陆修便忍不住黯然摇头。他被卡在天地之间的关口,足足十年了,自然最知道突破的希望是何等渺茫了。那真的是要天分、努力、气运都到了极点,才会踏破这才壁垒,站上众生之巅。
在他看来,至少他们这一辈人中,是不会再产生大宗师了。眼下,陆阀最有希望突破的一个,应该是下一辈的陆云了如果他能撑过夏侯阀的打击的话。但那也得等到少说五年以后了
也就是说,五年内,阀主的位子,仍是父亲来坐。五年以后,陆尚都八十多了,还能不能健在都不一定,哪还用管那么远
这就是陆尚的如意算盘了。
见陆修低头不语,陆尚只以为他还被失落萦绕,有些不耐烦道:“怎么,还是很失望”
“不,父亲想岔了。”陆修抬起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目光深沉的看着陆尚道:“八年前我就绝了接班的念头,是父亲一直放不下这份执念而已。”
“你什么意思”陆尚不由眉头直皱。
“没什么意思。”陆修摇摇头,重新垂下眼睑道:“父亲累了,早点歇息吧,儿子先告退了。”
“嗯,去吧”陆尚有心教训陆修几句,但总觉着有些底气不足。他恹恹的闭上眼道:“你记住,到了为父这个年龄,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儿孙计。”
“儿子记住了。”陆修点点头,缓缓退出了。
当房门关上,书房里便只剩下老阀主一个人。他舒服的靠在软榻上,本想盘算一下,该如何借机将阀中洗牌,但终究是老迈疲累,不知不觉便昏昏欲睡了。
算了,横竖马上过年,什么事过年了再慢慢盘算吧
老阀主如是想着,很快便进入了甜蜜的梦想。
。
说话功夫,陆云三人拉着陆柏,进了北市的悦仙楼。北市规模虽然比不得东西两市,但却是世家大族采买销金之处,内里的店铺酒楼档次之高,自然冠绝洛都了。悦仙楼虽然不是北市最豪华的酒楼,却也十分高档,陆柏选在这里请客,自然是下了血本的。
四人走进温暖如春的酒楼大堂,马上有年轻美貌的少女上前款款道万福,然后解下四人罩在外头的大氅,拿去小心保管起来。
管事的满面春风迎上,先给陆松请了个安道:“陆大人难得赏光,小店蓬荜生辉啊。”
“老马,你可表错情了,今天不是我请客。”陆松笑嘻嘻的一指陆林道:“这是我本家兄弟,今天我们吃大户来了。”
“哦哦,原来是陆公子。”管事的忙讨好的看向陆松,他眼睛毒,一眼就看出这铁塔般的汉子,应该刚进官场不久,只怕还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官职,自然是用公子称呼更保险。
“嗯,给我们找个清净点的雅间。”陆林点点头,若非今日他确实有事,根本就不会来酒楼这种地方浪费时间,自然也不会跟管事的废话。
“有的有的,楼上临仙居有请。”
管事的也知道这些世家公子的脾气,陪着小心将四人迎上楼,进了装修典雅的雅间,一边张罗着奉上香茗瓜果,一边赔笑问道:“几位公子有什么喜好的菜肴”
“这里拿手的菜肴全都上一遍,然后你就出去吧。”陆林不耐烦的挥挥手。
“那好,不打扰四位公子的雅兴了。”管事的依然满面笑容的躬身退下,关上了包厢的门。
“拿手的菜肴全都上一遍,看来典礼司油水不少啊。”陆松知道陆林有话要说,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想逗弄这厮一番。
“谁不知道,我们那是个清水衙门”陆林指着陆松对陆云道:“他们营建司才是肥的流油,这小子那是真发财。你看,他跟那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