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观出得门去,松烟看他半醉,不能骑马,扶他上了马车。
待车行到裴府门口时,松烟轻掀车帘,就见裴观虽面上还残留着酒意,但正襟端坐在车内,哪还有半分醉态。
公子这是醒了?还是压根就没醉?
裴观等了三天,还没有传来张万成被赶出詹事府的消息,他挑挑眉头,这事成了。
等到第三回,景元帝又发怒训斥太子时,太子恭敬听着。出了勤政殿的大门,面上也再无不悦的神色。
又这么过了一个月,景元帝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到九月初先皇后的忌辰时,太子上表,请求到寺庙中,为仙逝的母亲祈福念经三日。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太子因小张皇身份尴尬,从来也没有特意上表,只是私下里念经祭奠母亲。
此番上表,无形中点明了小张皇继室的身份。
但这种上表,不仅景元帝不会有异议,连朝臣们也只会夸赞太子仁孝。
景元帝恩准之后,李妃也请求:“我也想为姐姐上一桩香。”
李妃与先去的张皇后自有情分在,何况李妃的儿子刚在北狄立下大功,不仅不要封赏,还自请戍边,景元帝也不能不准。
据说张皇后那几日连饮食都少了,太医说是着了暑气,要用些败火的汤药。
景元帝问严墉:“太子怎么突然想起要祭他母亲?”
严墉躬身道:“太子年年都祭奠仁孝皇后,想来是往年都是小祭,今岁是整日子。”
景元帝这才回过神来:“阿芜去了这么久了?”他恍惚想起在王府时的那些日子,竟过去了这么久。
接着又想起,如今的皇后刚嫁过来时,是因有七八岁像阿芜,才会受他喜爱的。
“阿芜跟着我,担惊受怕,没过过好日子。”而他竟连日子都忘记了。
这话一说,景元帝便没去看望皇后,就在勤政殿内呆了一夜。
第二日就旧疾发作,病得起不来床。
太子亲自侍奉汤药,但景元帝依旧没有好的迹象,不得不下令,让太子监国理事。
裴观算着日子,这几件事接连下来,时候差不多。
就是这次监国,让景元帝对太子有几分满意,又有几分不满意。
满意的是太子做得不错,不说在政事上多大的建树,承袭旧例,四平八稳,直到景元帝养好了病。
不满意的也是太子做得不错,群臣们私底下松了口气,若是陛下宾天,也能江山得保。
高学士又一次要请裴观过府,裴观这回没去:“该喝的酒,已经喝过了。陛下微恙,臣子岂能饮酒。”
微恙?
高学士垂眉,意思是小毛病?
太子就在陛下的寝殿内设书案,一边照顾父亲,一边处理政事,凡有不决,便问过景元帝。
景元帝病重之时,看见儿子坐在龙床榻脚上,额前已有银丝。
儿子头发都白了,却还如小儿一般,跪坐在他床前听训,如此以父为尊,景元帝心中一松:“你也辛苦了,歇一歇罢。”
太子在勤政殿侍奉景元帝,太子妃在坤宁宫侍奉张皇后。
张皇后这病先是为了躲羞,她也自知这些年志得意满,以前处处小心的,接连几年的好日子一过,倒松懈了。
冷不防被太子打了脸。
没想到假病成了真病,每日里念佛,盼着景元帝长命百命。
又想宣儿子进宫说说话,可每日天才刚亮,太子妃已经在殿门外等待,一直侍奉到天黑,这才回东宫去。
齐王妃劝了好几次,太子妃都不肯离开坤宁宫。
太子妃来了,秦王妃也来了,未嫁的公主们,轮流在殿中侍奉。
张皇后口中水泡越长越多,她还以为这回景元帝撑不下去了!要真死了,大位顺理成章落在太子的身上。
之前那些岂不白作了功夫!
兄终弟及虽有先例,但太子的儿子都已经立住了。
“你才出了月子不久,别过了病气。”这话是张皇后对太子妃说的。
“正因如此,我夜里回去也不见孩子们,自有常良娣金宝林替我照顾孩子。”连幼子都先抛下。
东宫的妃嫔们纵日后会有争宠之心,那也得等到太子承袭大统。
小张后和齐王虎视耽耽,东宫的妃子们同坐一条船,自然同仇敌忾。
待景元帝身子好些时,问严墉宫中上下如何,皇后的病些了没有。
严墉粗略回报后道:“东宫上下,倒如以前王府上下一般。”似是在夸奖太子妃有先皇后的风范。
但只有景元帝明白这话的意思。
当年他还是穆王时,元配发妻为他在宫中受了多少气,又是为什么受的气。
“怪不得他要大祭,他想他娘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