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元华轻叹一声缓缓道,“本宫可没心思管着旁人,本宫这一个儿子,一个孙子还没管清楚管明白了。”儿子大了,她是管不了了。孙子她倒是能说上几句话,可这婚姻大事,最终还是得由父母做主,她也就帮着瞧瞧人。“都是做爹娘的人了,对孩子的事也不上心。”她忍不住埋怨。两个女儿随随便便指了出去,门不当户不对,唯一的儿子也不想着,一问起便是年岁尚小,不急。
贤妃笑道,“有皇后娘娘帮着操持皇太孙的婚事,臣妾瞧着倒也是好的。”
钱元华睨了她一眼。她继续道,“咱们摄政王满心思都在王妃身上,又要忙着西凉,又要顾着朝堂的事,哪里还有心思分出去。”她说这番话,颇有奉承之意。她这个贤妃,也是新封的,娘家并不显赫,同淑妃一样,娘家为官的不少,握有实权的没有。她坐着妃位惴惴,少不得揣测皇后的心意,多奉承些。
宁安喝了一盏浓茶,强撑着没睡,等着肃宁。肃宁见她困倦强撑的模样便知她有事要说,这事定与孩子们有关。他略一想,便知她要说得是何事了。
“娘将名单送来了?”他脱去外袍,在床边坐下。
宁安见他洗漱完了,里面只穿了里衣,干脆拉他上了床,放下床帘,钻进了被窝。被窝中放了两个汤婆婆,阿朱又给她换了两床大被子,暖和的很。
肃宁任由她掀开被子,自己先钻了进去,然后示意他快些进来,压实了背角。他的小妻子,怎么看怎么可爱。算下来,自从来了应州,他每日忙着各种事,陪她的时间并不多。便是晚上,他回来时她也常常睡了,难得能躺着闲闲的说说话。
“娘说宇文一门有两个姑娘不错,宗氏一族、公羊一门、爹的远方表叔家、钱氏一族均有年岁差不多的姑娘。”除了这几个与他们亲近的家族,还有唐氏、黎氏、严氏、杨氏、王氏……多是父兄在朝中任职,或是当地显赫,与四大家族关系寻常的大家族。“也不知娘为何这般着急?”婚姻之事,她问过苗苗,苗苗告诉她,若有心爱之人,便该如同爹娘,若无心爱之人,一切当以利为先。可情之一字,谁人又知道会如何呢?若是日后定了正妻才遇到心爱之人,难不成要心爱之人为妾室?
说着说着,便又忍不住埋怨起来了,她都快成怨妇了。“我不是让你抽空同苗苗聊聊吗?你可有问他?”他们刚出生时,她想着只要孩子健康;后来他们一日日长大,她又想要他们聪慧,文武双全;如今孩子们大了,她便又要他们能得心爱之人相伴一生,又要他们能握得权势利益。“你说,我这个做娘的,是不是越发贪心了。”她枕在肃宁肩上,勾着他的衣带玩着。“就像咱们一样。”可她也知道,天下间哪有这么好的事。
肃宁垂眸看着她笑道,“咱们能有今日,也是吃了无数苦换来的。旁人比不得,也没有可比性。”孩子们虽是他们的孩子,但有他们在前,有他们给他们铺好路,注定他们无需像他们一样百般忍耐,忍下欺辱白眼,忍下愤怒不甘。同样,也正是因为如此,注定他们比不过他们。文治武功比不过,情爱之间也比不过。刻骨才能铭心,他们一路太过于顺遂,便是日后有了喜欢的人,也仅仅只是喜欢。生来便尊贵显赫的他们,或许懂得血脉亲情,父母之爱,却不会明白男女之爱,也无须明白。他们能够轻易得到一切。“苗苗同我说,娶妻纳妾由着你定。”他还说,似舅舅这样也挺好。只看利益,无关情爱,轻松。
宁安仰头看了他一眼,“想想跟阎君说,她要阎君以后像你一样。” 她说,爹疼爱娘,爹对娘一心一意,爹还是王爷,日后的帝王,我的丈夫便是比不过爹,也不能比爹差。“我便在想,若是孩子们以我们为准择伴侣,岂不是难找。”他们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其中的艰苦难以言说,其中的荣耀也难以言说。他们感情深厚和睦,情之所钟只一人,老实说,她都不知为何会如此。她只是喜欢他,想着只要他对她好,她就对他好。
肃宁道,“可若咱们的孩子们心中所想的是,日后绝对不要过爹娘一样的生活,绝对不要成为像爹娘一样的人,宁可不成婚,无后代,也不要一个像爹娘一样的丈夫\/妻子,岂不是可悲?”至少现在看来,他们为人父母,是足够的,也算是不错的。
朝中大臣知晓他们的心思,所以在娘公开为皇太孙择妻时,与四大家族交好的并没有往前凑。至于其他人,谁又知道,他们是否是想成为另一个薛、王、史、萧。
“便是如今苗苗还小,他为帝还是很久远的事情,也不得不考虑前朝势力,世家大族们的关系。”
肃宁不愿让她思虑过重,便道,“他能不能登基再说,若是过些年咱们再生个儿子呢?”阎老给的药丸,他吃了几次后也不吃了。男子服用的避孕汤药,多是压制身体本能欲望的,伤不伤身另说,单是这一条他便不愿吃了。若是让小安察觉了,觉得他不行了可就解释不清了。“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如今便是定了婚,也不做数。”退婚的多了去了。
宁安道,“只是我一想到孩子们的婚事,也要被我们算计来算计去,觉得有些伤心罢了。”也不知是身为他们的孩子可怜,还是即将嫁入皇家的孩子们可怜。
肃宁侧身抱住她,“除了苗苗的婚事,娘还说了什么?”前些日子已经让水月庵的那些女人蓄发了,总不能真让她们做了尼姑去。宁家的人似乎很不满,一直上奏说他的小妻子欺凌妾室,要求由皇后下懿旨,允许她们回到摄政王府,或是入宫中庙宇修行。也不知受了什么人挑唆,被什么人推出当出头鸟。
“提了两句日后你登基选秀之事。”她不知娘是何意,心中总归有些惴惴。
“登基之后,定是要选秀的。”明面上选的是女人,实则是选属臣。前朝后宫如蜘蛛吐丝结成的网,剪不断理还乱。“位份,所涉及的不仅仅是身份地位,更多的是前朝,以及帝王的心思。”话本子里那些帝王为了一个女子,空置后宫之事,明面上根本不可能有。选秀要选,四妃之位也不能空置。前朝想要用女人探测帝王心意,甚至控制帝王;帝王又何尝不想用女人试探前朝心思呢?
他亲了亲宁安,他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小妻子心底的不安。“她们是她们,你是你,你们不一样。你是我的妻子,她们则是棋子。”前朝的棋子,后宫的棋子,他捏在手中的棋子,他的棋子玩于手指间的棋子。“我的天下,就是你的天下;我的后宫,就是你的后宫;我也是你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有一条,面子上咱们得做好了。”该给得身份给,该让她们生孩子,她安排了便是,便是她厌了、烦了,杀了就是了。深宫之中,死几个人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一切都要以面上和睦为前提。至少在他登基的前几年,要维持着面上的和睦。他舍不得委屈了她,却总是委屈她。
宁安睁大眼睛看着他。肃宁斟酌了一下,“宝贝儿,我有事问你。”他贴上她的额头,与她鼻尖贴着鼻尖。
“嗯?”宁安轻哼一声。她知道她这样很不好,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你可还记得萧兰溪?”
宁安扭着他的衣结,扭了许久才低低道,“记得。”她顿了顿,“我讨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