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的讨论告一段落后,马雷基斯与达克乌斯并肩向黑塔的下层走去,今天的安排之一便是检查黑塔新建的办公区,验收希尔西斯的工作。
“在军队建设方面,你还有什么建议?”进入一个相对庞大的办公间后,马雷基斯忽然开口,语气随意,但眼神却带着一丝审视。
“你知道的,我不想插手军队,尤其是陆军的事务。”达克乌斯正在俯身摸着长桌的表面,检查木材的光滑度,听到这句话,他抬起头,眉头微微皱起。他说着,顿了一下,继而叹了口气,摊了摊手,“如果可以,后勤工作我都想甩出去,压根不想管,可你也知道……”
“整个纳迦罗斯,就你想法多。”听到达克乌斯表态后,马雷基斯嗤笑了一声,发出的声音就像两块金属进行剧烈撞击一样。
“那就……不准打骂、体罚,更不能鞭挞士兵?”达克乌斯闻言,露出笑容,目光玩味。这个事当初在艾希瑞尔的时候没展开,现在或许可以将步子迈过去了。
“哦?”马雷基斯的动作顿了一下,焰火微微跳动,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他侧头看着达克乌斯,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探究,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兴趣。
“这很重要,接下来,我们会按照个人意愿来招募士兵,而不是继续沿用过去那种强制性征兵的模式。”达克乌斯的语气变得郑重,眼神扫过马雷基斯,随后缓缓地继续说道,“如果军队环境太恶劣,没人会主动参军。即使勉强有人来了,也会埋下很多隐患。”
马雷基斯没有回应,只是注视着达克乌斯,等着达克乌斯继续阐述他的观点。
“想想看,一个父亲在军队服役,经历的是无尽的折磨和羞辱。每天忍受殴打、鞭挞,被当成奴隶一样使唤。”达克乌斯摊开手,缓缓描绘着一个现实而冰冷的画面,“他会希望自己的儿子踏上同样的道路吗?或许有些心态扭曲的父亲会?但换成是我,我绝对不会!”
他微微抬头,看向那高高的天花板,语气越发沉稳,“如果我是那个父亲,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的孩子去工厂?去海军?或者从事其他行业?只要能避开这个深渊就好。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他踏入军队半步。”
他顿了顿,抬起手做了个摊开的手势,“等到一切都稳定之后,未来会有参观日,我们会开放军营、工厂和船坞进行参观日。孩子们会登上舰船、进入军营、去工厂参观,去看看他们的父母、兄长是如何工作和训练的。他们会看到军人如何生活、如何训练,他们应该看到士兵们昂首挺胸,纪律严明,享有荣耀和尊严,而不是被绑在柱子上鞭打得皮开肉绽!”
马雷基斯沉默了,他当然明白达克乌斯的意思,也清楚达克乌斯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杜鲁奇军队的传统建立在恐惧、暴力与无情的铁律之上,从来都是以冷酷无情、残酷无比的训练方式闻名的。新兵在入伍初期就会受到极端的训练和惩罚,必须在痛苦和鲜血中磨砺意志,否则就无法被认为是合格的战士。
在很多军营中,新兵的死亡率高得可怕,因为不堪折磨而死,或者在残酷的筛选过程中被淘汰。只有最强者才能存活,只有最残忍的人才能爬上高位。
这种模式延续了数千年,从未改变。
但现在,时代变了,达克乌斯打算改变这一切。
当然,其实事情也可以更简单、更粗暴,成年后强制征兵,先把所有合适的年轻人塞进军队,等士兵数量足够后,再分配到其他行业,哪怕他们不愿意也得接受。只需要一道命令,就能解决所谓的招募问题。
但马雷基斯知道,达克乌斯不会这么做。
“回想一下,来到纳迦罗斯后的事情。”达克乌斯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锐利,直戳马雷基斯的痛点。
马雷基斯沉默了,眼神微微闪烁,他当然明白达克乌斯的意思。
大分裂时候发生的事马雷基斯能把锅甩出去,毕竟那时候是他母亲在主导一切,他是麻辣鸡丝儿,等他穿上午夜盔甲,从床上爬起来后,那都大后期了。他能把混乱归咎于他人的背叛,归咎于阿苏尔的拒绝,甚至归咎于那些软弱者的不堪。
但当他带领杜鲁奇来到纳迦罗斯之后,一切都由他自己主导,他再也无法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杜鲁奇社会的黑暗、残酷、冷血,全都烙印在他的治理之下。当他意识到问题时,他想要改变,但已经晚了,纳迦罗斯的社会结构已经固化,凯恩信仰已经渗透到了所有层面,他尝试过,最终失败了,来自凯恩教派、权贵,以及整个杜鲁奇社会的压力让他不得不屈服。随后他摆烂了,被迫妥协,加入其中,成为凯恩在凡间的化身。
而在那之后的岁月里,杜鲁奇的社会结构再也没有发生过真正意义上的变化,它陷入了一个封闭、残酷、停滞的循环。如果不是达克乌斯横空出世,一切都会继续如同过去的千年那样,毫无改变,直到终焉之时。
“再想想,当我们统治奥苏安后……”达克乌斯语气加重,语调沉稳而富有穿透力,“一部分老兵会退役,去经营他们的农场,我们需要新鲜的血液,那这些新鲜的血液从哪来呢?我们……”
“好了,你不用说了。”反应过来的马雷基斯忽然开口,果断地打断了达克乌斯即将展开的长篇大论。面具上的焰火消失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焰火再次出现,目光幽深,投在达克乌斯身上,“你应该早点出现的,当然,现在是个好时候,不是吗?重新制定后你看一眼。”
“是的,我的巫王陛下。”见马雷基斯表态后,达克乌斯故作浮夸地展开抻长的吟唱调,一边夸张地鞠躬,一边用戏谑的眼神看着马雷基斯。
他心里清楚,他不会去插手军队的具体事务。
他未来或许会偶尔巡视军队,看看士兵的训练情况,检查检查伙食,但仅此而已。他是真不准备插手军队的事,一个是他的事本身就很多,他从来都不是那种把自己折腾得昏天黑地的工作狂,什么早晨五点爬起来批文件,熬到后半夜再勉强合眼,他不会,也不想过这种日子。
权力确实能让人上瘾,能让人迷失,但对他而言,权力从来都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他需要权力,但并不是因为对掌控的渴望,而是他需要这个工具来做他想做的事。这在本质上,和那些醉心权力、想要将一切都牢牢抓在手中的人截然不同。
他一直都清楚自己的锚点在哪,自由,享乐,以及一条随时可以全身而退的路。
所以,他才会有事了拂衣去的想法。
就像他在查佩尤托时对玛琳他们说的那样,在洛瑟恩开个牙医诊所,没事给老朋友们接接风,做俩菜,喝两杯,出海钓钓鱼,去休假,去旅游……
他不是在开玩笑,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一直都是享乐派,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能让别人干的活,他绝不会亲力亲为。
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但没办法,他就是那个个高的……
除了个人态度之外,还有政治上的考量。
他不想成为趴在马雷基斯背上的鬼魂,不想做那个上压力的存在,告诉马雷基斯这不能做,那不能做,这不对,那不对,这么搞到最后两人朋友都没法做了。
而且,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等君临奥苏安后,兵源不能只从纳迦瑞斯抽,纳迦瑞斯的血再厚,也不能无限制地抽下去。
再说一直抽纳迦瑞斯的算什么事,其他精灵呢?奥苏安的、艾希瑞尔的、艾索洛伦的、劳伦洛伦的,他们也是精灵,难道他们就只负责种地,吃干饭,摇旗喊666吗,那君临奥苏安图个什么。
如果军队的环境恶劣得让人望而却步,那么谁还愿意参军,谁愿意主动送自己去受虐,饼画的再大也没用。
分开编,像原来那样,按照王国、地域组成部队。那君临奥苏安图个什么,只是单纯的让杜鲁奇重返纳迦瑞斯,那他还用费这劲,去埃尔辛·阿尔文转一圈。
达克乌斯很清楚,如果换成是他自己,他不会剁掉自己的手指,或者割掉耳朵,因为这个世界有魔法,但他能跑,能跑环形山或是森林里。
到时候,为了抓这些逃兵,难道要派军队满世界去搜捕?去剿灭那些不愿意入伍的精灵?
那才是真正的乱套了,那纳迦罗斯不能让给绿皮和蛮子了,总得留个退路不是。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没有再继续交谈,而是继续在黑塔内转悠着。达克乌斯仍旧在检查办公区的各项细节,马雷基斯则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再多说什么。
军纪的问题,他们之前在艾希瑞尔时就已经讨论过了,应该严的地方依旧要严。不准借钱什么的,达克乌斯也没说,马雷基斯不是说到时候让他看一眼么。
至于士兵的军饷、战利品发放,那是后勤部门的职责,直接归达克乌斯管辖。
这条线不会变,军官和权贵不会有插手的机会。
这是一条红线,碰,就是死。
能打的有的是,想上位的从来不缺。
很快,一圈看了下来,大问题没什么,希尔西斯投入了极大的心血,在黑塔内部重建方面,他几乎是亲力亲为,很多工程都亲自盯着,甚至在一些关键问题上,还专门写信征询过达克乌斯的意见。
但小问题一堆,最突出的一个问题是,黑塔内部的采光问题,阳光无法渗透进来,导致某些区域长年阴暗潮湿,给人一种永夜的压迫感,工作时间长了太压抑了。
不过这对杜鲁奇来说不算个事。
至于其他零碎的小问题,比如通风系统、预留管道位置、房间分布、动线规划等,虽然有改进的空间,但瑕不掩瑜,整体来说,希尔西斯的工作表现相当不错。
巡查结束后,马雷基斯把达克乌斯带到了一个房间,不是刑房,也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进门后迎面扑来的是一种混杂着灰尘、布料纤维和魔法残余气息的气味。房间不算大,但相当凌乱,地面上和桌子上堆满了布料。
“如何?”马雷基斯突然开口,语气平静,但眼神里带着某种期待。
“看来我这款袍子,该换了。”达克乌斯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随后嘴角一勾,带着一丝揶揄,用一种另类的方式恭维着。
马雷基斯没有说话,但焰火微微跳动了一下,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