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直到道恩·唐泰斯的第二声疑问在茶室间响起，男人才堪堪回神。
他不敢面对圆木矮桌旁投资商人的不悦，艰难的挤了几分唾沫在嘴里，润滑干涩哽咽的咽喉。
“先生，我叫瓦尔多。”
仿佛是给那软弱的信心打气，又仿佛是为了缓解尴尬和失态，挽回自己在道恩·唐泰斯心中的印象，拜朗商贩瓦尔多再次强调道。
“是的先生，您叫我瓦尔多就好。”
殊不知，瓦尔多自以为能起到积极效果的重复，只换来了一旁哈吉斯毫不掩饰的一声嗤笑。
这位常和北大陆上层人士接触的拜朗原住民，自顾自地品着红茶，不顾站在那，局促、慌乱、迷茫、无助混作一团的瓦尔多。
“先生……”
“不必了，瓦尔多先生，我们听清了你的名字。”
最终还是道恩·唐泰斯替他解了围。
这其实有悖于扮演的规则，以道恩·唐泰斯的人设，他不该对一个名不经传，不说随处可寻但也易于筛选的“中间人”热衷，他应该保持漠视，更冷淡，更薄情。
他理应如此，只是克莱恩没法完全投入进这角色中。
“哈吉斯先生。”
片刻的停顿后，克莱恩移开视线，同原木矮桌对面的代理人哈吉斯交谈。
“昨天我的秘书打听到了一个重要消息。”
哈吉斯瞟了眼屋子里唯一的外人，想了想，放下茶杯，表现出了适当的好奇。
“哦，是和‘血藤’有关的消息吗？”
“费内波特人已经在做‘血藤’的生意了，他们的商路甚至铺到了西拜朗。”
道恩·唐泰斯开门见山。
“费内波特的种植园主们想办法说服了大地母神教会，能让一种没有得到世俗认可，和超自然甚至足以称之为神迹的作物流通于市场，他们至少拉到了一位大主教的支持。”
“如果上将阁下还想继续构建‘血藤’的商道，我们必须先了解费内波特人的运作模式。”
“比如？”
“如果费内波特人真的先我们一步做了‘血藤’生意，并且得到了大地母神教会的支持，我们只能干看着他们发财，最多破坏他们在西拜朗的产业，把星星高原以西的市场变成我们的。”
在人均知识水平胎教肄业的拜朗，有幸和北大陆学者进修的哈吉斯算是个聪明人，很快便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把费内波特人赶出西拜朗？”
“这能行吗？”
能占据西拜朗的市场，其实已经超出了哈吉斯最初的预期，他和梅桑耶斯都清楚，“血藤”的多个集中产地里，他们通过关系只拿下了一个，抱着通吃的幻想，从最开始就注定失败，跟着北大陆人的脚步分一杯羹，才能活得更长。
道恩·唐泰斯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水。
“可以，但当然困难。”
“毕竟上将阁下没有得到教会的支持，我们对这种作物也不甚了解，在培育和扩大种植面积的能力和经验上，也远不如那群中部高原上沙地里抛食吃的泥腿子。”
“下绊子不是问题，可是赶出去，做的太绝了，会让上将为难吧……”哈吉斯听着，先是附和的点了点头，旋即眉头拧起，担忧道，“现在毕竟是特殊时期，打压几个费内波特农场主当然不是问题，可要是惹到了大地母神教会……”
“你不是说还可能有一个大主教给他们做靠山……”
怕梅桑耶斯为难你点头干什么？道恩·唐泰斯眯起了眼睛。
“不，哈吉斯，问题的难点不在于费内波特人是否得到了教会，或者某位大主教的支持。”
“其实很明显不是吗？”
“就像你我都明白的，如果你现在生了病，一个治疗起来有些困难，但不至于要了你的命的疾病，你会选择‘血藤’，而不是专业的私人医生吗？”
“当然不会。”哈吉斯摇头。
“那么，大地母神教会的特色是什么？”
思考了一会儿，哈吉斯口吻不确定道。
“丰收和生命？”
“农夫和医生。”道恩·唐泰斯只是微笑，“费内波特人都是天生的农夫，侍弄庄稼，从野外移植几株‘血藤’这样的神奇生物拿来养，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高贵的费内波特人，那些教会中的主教阁下们，他们除了是农夫，更是经验丰富、受人尊敬的医生。”
“现在有这样一株地里长出来，不需要像呵护小麦一样精心，也不需要像葡萄那样担心产量受雨水、干旱影响的作物，而且它还可能有着万能药的作用，我想我们可敬可爱的大地母神主教，那些农夫兼医生的有识之士，一定会大举欢迎它普及……”
“对吧？”
迎着道恩·唐泰斯调侃的眼神，哈吉斯一下脸红。
他轻声咳嗽了两下，掩饰着尴尬，连连摇头。
“当然不会。”
“那只会让病人都认为他们是废物。”
“不过，‘血藤’的部分功效是经过证实的，大地母神教会会不会禁止私人开发，直接攥到自己手里？”
哈吉斯的思路很正确。
虽然“血藤”和许许多多天然出现，后天发现后被使用者标注的名贵药材一般，并不直接出自于大地母神教会，可是大地母神教会完全可以将对待各类药草的处理手法，直接搬来，在“血藤”身上再套用一遍。
申请专利、掌握产地、垄断渠道，总之要把所有和“血藤”有关的握在自己手里，最后归功于大地母神的恩赐，为这桩生意塑造一身无懈可击的道德和法理编织的盔甲。
这一通看下来，哈吉斯的判断似乎是正确的，只是他忽略了某些更重要的先决条件。
并非因他愚钝，毕竟对一个没怎么接触过非凡的普通人来说，想到这，就已经相当出色了。
大地母神教会绝不敢把“血藤”和大地母神绑在一起，不可能会让这来路不明的作物，和自己的信仰扯上一分一毫的关系，除非教会主教中有人想被同僚送上火刑架……克莱恩冷静地做着无人聆听的解释。
“血藤”疑似来源于“玫瑰学派”的阴谋，既然军部能认识到，和血族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大地母神教会便不可能认识不到。
当然，尝试建立“血藤”种植和买卖市场的费内波特农场主可能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来自教会的支持，这是不可否认的。
但也绝不能将某些教会内部人员，和一时之下的临时之举，与教会的意志画上等号。
以上都是不可与哈吉斯分享的机密，道恩·唐泰斯笑而不语，用沉默搪塞过了哈吉斯最后一点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