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宾客们看重的是,跟养寿园的远近,离着越近就代表越受重视,所以也没人挑这个理。好在裴阀这次是下了血本了,早就在前院、后院、偏院、跨院中搭起了一个个偌大的芦棚,芦棚外头覆着厚厚的毛毯,里头每桌都设着火盆,火盆熊熊燃烧,里头温暖如春。宾客们坐在棚中吃茶聊天,兴致倒也不受影响。
裴坊中人声鼎沸、热火朝天。数千仆役提着暖壶、端着果盘,在一间间客室中鱼贯穿梭、端茶倒水。客人们也是难得凑得这么齐,亲朋故旧坐在一起问长道短、吆五喝六,还有那些趁机钻营的机灵鬼在坐席间穿来挪去,逢迎拍马,一上午光景眨眼过去,不知不觉就要进午时了。
但裴阀还是没有要开席的意思,因为真正的主宾贵客还没到呢。
持帖子上门的客人还好说。不请自来的那些宾客,到这会儿,少说已经等了两三个时辰。光靠喝茶不顶饱啊,一个个腹响如雷,饿得头晕眼花,却也只能晃晃悠悠苦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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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末刻,各阀阀主终于出门了。
崔晏也在崔平之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明伦堂。站在马车前,老令君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大氅,似是漫不经心的扫视周遭一眼,脸色微微一沉。
“你二哥人呢”
崔平之一边扶着崔晏上车,一边轻声答道:“我二哥已经跟嫂子先过去了,他怎么说也是裴阀的女婿,得去帮着张罗张罗。”
“借口而已。”崔晏冷哼一声道:“裴家人丁兴旺,哪用得着他去瞎掺合”
崔平之心下苦笑,你既然希望二哥在身边,就跟他直说吗整日对他不理不睬,这时候却又挑起不是来了。不过他哪敢在老父亲面前犯贱,待父亲在马车上坐定,崔平之便赶紧下令出发,然后把话题岔开了。
“父亲,今天怕是宴无好宴。”崔平之低声道:“以老太师的脾气,八成要借机给你老难看的。”
“呵呵”崔晏也露出一抹苦笑,点点头道:“被陆信小儿给阴了一把,这回确实要小心一点了。”
“是啊,我看陆信当初主动帮着出粮,他就没安好心。”崔平之深以为然道:“肯定早就已经跟卫阀通了气,想拉咱们下水,造成三阀共进退的假象。”
本来,那陆信拍着胸脯保证过,此事会绝对保密。不会有人知道,崔阀的五十万石粮食是自己给的。但崔阀把粮食交上去没几天,京城里就传开了,说是陆阀帮崔阀和卫阀出了粮食,三家肯定是搅在一起了,不然陆阀凭什么要当这个冤大头
偏偏崔晏受了人家好处,又不能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只能听任风言风语传遍满城,却没法辩解一句。结果,一连几次上朝,老太师都没给崔晏好脸色,而且还好几次将尚书省的决定驳回,狠狠削了老令君的面子。
“站在陆信的立场上,这样做无可厚非。”崔晏却看得很开道:“而且你当初就该明白,他无事献殷勤,自然非奸即盗。”顿一顿,老令君又话锋一转道:“不过,老夫丢点面子,换来五十万石粮食,谁敢说我崔晏的面子不值钱那请他也给我五十万石,我巴不得还多丢几回脸呢。”
“呵呵”崔平之被父亲风趣的言语逗笑了,他这才相信,崔晏确实没把此事放在心上。“这就叫无欲则刚。”
“不错,我们崔家没有称王称霸的野心,相反,谁要想称王称霸,都离不开咱们崔家。”崔晏对儿子的悟性很是满意,微微颔首道:“只要想通了这点,咱们就没必要太委屈自己,难不成老夫给夏侯霸为奴做婢,他还会将中书令让给我不成”
“父亲是要让夏侯霸看清楚,我崔阀只可以做盟友,不会做奴婢的”崔平之心中愈发通透道。
“也不全是。”崔晏却缓缓摇头,幽幽说道:“为父这几次与太师不睦,其实是有意和夏侯阀拉远一些距离的。”
“哦”崔平之悚然看向崔晏,他之前只认为,父亲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故意用这种法子让夏侯阀更加重视崔阀。却没想到,老阀主居然还藏了这种心思。
“难道父亲不看好夏侯阀了吗”
“当然不是。”崔晏摇摇头道:“只是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眼看陛下和老太师势成水火,日后必要重演十一年前那一幕,老夫考虑了很久,我们崔阀这一次,还是作壁上观的好。”
“孩儿不太明白。”崔平之眉头紧锁道:“为何父亲上次会和夏侯霸结盟,这次却”
“错,上次我是效忠于平王殿下。这次若是再易主而行,我堂堂崔阀岂不是要沦为三姓家奴了”崔晏淡淡解释道:“而且此一时,彼一时,十几年前我们崔阀,只是八家七阀中排名靠后的小老弟。不论陆阀、梅阀还是卫阀,都要压我们一头。那时候,行险一搏尚有利可图。但如今老夫手掌六部,门生故吏遍天下,这大玄可以离开老太师,却一天离不开我崔阀。老夫还去趟那浑水作甚只会惹一身骚却讨不找好。”
第四百五十章 早至
“父亲所虑甚是。”崔平之轻轻点头,却又有些不太认同道:“将来若是夏侯霸得了天下,岂不要收拾我们”
“你觉得我们助他得了天下,夏侯霸会不收拾我们吗”崔晏虽然从没跟裴邱交流过此事,但两位阀主的想法居然不谋而合。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两阀一文一武,皆是夏侯阀之下,万千家之上,处境类似,自然会有相同的感受。
两家都清醒的意识到,夏侯阀一旦坐稳江山,收文武权柄于己身,就是老太师的头等要务。这事关夏侯家是能坐稳江山,还是像皇甫家一样三世而亡,所以绝不会因为两家的贡献多大而稍有宽宥。只要想通这一点,就很容易理解两位阀主的想法了。
只是裴阀手握雄兵,不甘任人操弄,自然要奋起一搏。崔阀手里没有兵权,自然要采取更灵活的手段,来应对未来的巨变了。
还有一点,崔晏没有对儿子明说,那就是他还真不太看好夏侯阀。因为夏侯阀的动作太过迟缓了,明明已经有实力改天换日,却一直贪心不足,妄想完好无损的得到整个大玄。这在旁观者看来,未免有些太过儿戏了。
哪怕当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时,司马家也已经大权独揽、兵权在握,可以随意操弄皇帝的生死了。夏侯阀的权势远不及当年的司马家,篡位的念头却搞得人尽皆知,这简直就是愚蠢到家
要知道,谋朝篡位可是拿全族的性命来赌博,当然下手越早就越安全。只要一天没动手,就有被对手翻盘的可能。那初始帝可不是任由他夏侯家操弄的小皇帝啊,随时都有可能放手一搏,杀夏侯阀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换崔晏来给夏侯阀做主,他一定会在柏柳庄事发,图谋玉玺失败后,第一时间就发动政变,绝不给初始帝反应的机会。但崔晏也不知道夏侯阀是自信太强,还是另有人从中作祟,以至于他们在